我陈斌,前半生是人,后半生是鬼!到底是人,是鬼,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坐在椅子上的陈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靠在木椅上,双手狠狠地捂住了脸庞。
方城坐在他的面前,慢慢地从兜里掏出香烟来,抽出一支,递给过去,轻轻地碰了碰陈斌的胳膊。
陈斌放下手,诧异地看了看方城手中的香烟,迟疑片刻,笑了笑,双手接了过去。
方城划燃一根火柴,凑过去,陈斌侧着头,双手扶着嘴里叼着香烟,杵在火苗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儿,其间夹杂着刚刚火柴划出的火药味儿,气氛顿时变得柔和了许多。
“都是自己的选择,人有人道,鬼有鬼途。”
方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侧着眼,瞟了一眼眉头皱得如“川”字,双眼微眯,仿佛若有所思。
“我曾经看过你的档案,日本人手里的档案。”
方城接着说道。
“杨司令把你当亲兄弟,真手足,你却为了一个女人……”
方城还未说完,陈斌夹着香烟的手指一抖,香烟滚落在地。
陈斌连忙弯下腰,捡了起来,又狠狠地抽了一口。
“世人都说,叛徒陈斌是至孝之人,日本人押了你的母亲到上下,要挟你投了降。”
方城讥屑地笑了笑,轻蔑地摇了摇头。
“谁也没想到的是,你陈斌早在一次进城做侦查的时候,和一个女人勾搭上了,那个女人识破了你的身份,向日本人告了密。”
“日本人控制了那个女人,就拿捏住了你,为了给你个体面,日本人就推你母亲出来。”
方城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吸了一口香烟。
“可惜了“母亲”两个字……”
方城的话让陈斌低下头,双手捏着那支香烟,默不作声。
“生不用贼养;死不用贼葬!”
方城悠悠地吐出一句来,陈斌手指间的那支香烟顿时又滚落下来,这次,他却没有去捡它。
这句话是陈斌的母亲和姥姥在陈斌投降日本人后,第一次回屯里去看望她们,两个农村老太太对站在门口的陈斌说的唯一一句话。
也是陈斌听到自己至亲之人,最后的一句话。
一把大火,从屋里燃起。
生子变节,卖主求荣,唯死乞罪于祖宗!
“你说,要我干什么?”
突然陈斌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他看着面前的方城,青烟缭绕,方城眯着眼睛,看着烟雾后面的陈斌,沉默良久。
“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甚至那些现在还活着的,曾经跟着我投降日本人的叛徒,我都会一一地告诉你们。”
陈斌继续说道,或许这多年以来,害死杨司令并未成为他心里那道无法逾越的坎儿。
自己的母亲和姥姥在自己面前举火自焚,才是他一生无法原谅自己的场面。
人,之所以为人,当有人性。
人性,是你来这世间一遭唯一的印迹。
背叛师长,交给审判;背叛血脉,那就只有将灵魂交给魔鬼了。
方城点点头,伸出脚去,将陈斌面前的那支半截香烟踩灭,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来,慢慢地递给了他。
陈斌抬起眼皮,愣愣,伸出手,用有些发颤的手接了过去。
一根火柴又划燃,一样的火药的味道飘然而起,只是那火苗显得更加明亮。
“你担心我被你们带走,会惊动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