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领着方城走向监舍,方城对这个区域很熟悉,他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
两人刚刚踏上二楼,楼梯左侧的第一间牢房关押着快要出狱的囚犯。
方城在里面的时候,里面关着三个人陈景瑜,老肖和阿森。
现在,这间监舍里只关了一个人。
陈景瑜。
陈景瑜站在铁栅栏门后,嘴里哼着小曲儿,猛然看见金海和方城上了楼,眼神顿时一惊,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方厅长,方厅长……”
陈景瑜冲着方城嚷了两句,金海的眉头微微一皱,回过头,问方城。
“你们认识?”
方城看了看一脸惊喜的陈景瑜,点点头。
“老熟人了,他不是快要出狱了么?”
金海瞥了一眼陈景瑜。
“前段时间不是一团乱,既要自查,又要重新甄别犯人,释放就给停下了。”
两人慢慢地走到了陈景瑜面前,方城朝里面瞧了一眼,整个牢房里就他一个人。
“方厅长,方厅长,你给说说啊,我刑期早就满了,我的问题也都交代清楚了,是不是……”
的确,陈景瑜的刑期到了,他为他过去付出了代价,释放出狱,合理合法。
方城没有说话,看了看金海。
金海的小眼睛微微一眯,眼神里射出一道冷光,扫过陈景瑜那张脸。
“等龙监狱长回来,签署你的释放令,你就可以出狱了。”
这句话,陈景瑜听了不下十次。
很显然,这是金海的托辞。
方城很精明,他从陈景瑜失望的眼神,从金海冰冷而顺溜的回答就知道,监狱把陈景瑜一直扣着,肯定别有深意。
“老陈,你就再等几天,你要相信监狱,相信政府。”
陈景瑜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眼里的那份惊喜也慢慢地熄灭,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居然又哼起刚刚挂在嘴边的小曲,慢慢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躺回了床上。
金海和方城对视一眼,不再多说,又并肩顺着监舍走廊往前走。
“他,有什么问题吗?”
方城轻轻地问了一句。
金海沉默良久,步伐缓缓,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蹦出一句话来。
“我,怀疑他有问题。”
方城心里顿时一愣,这金海到底不是组织的人,行事方式还是带着过去旧社会的那一套。
法治和人治,在任何时代都不可能分得那么清楚。
怀疑他有问题,就把他一直关押,这种事情也只有金海做得出来。
方城还是相信金海的直觉,毕竟他干了十几年的京师监狱典狱长,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他那双眼睛看着很小,实则很毒。
“他能有什么问题?上面不是调查清楚了么?”
方城漫不经心地问了金海一句。
的确,陈景瑜的历史几乎是透明的,一方面是因为对他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交代得很清楚。
进中统,潜伏在伪满的地方保安局。抗战后,陈景瑜凭着齐将军的关系,到了上海,就任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后勤处长。
还未等到上海解放,因为行贿齐将军,被国民党投入监狱,直到解放后,他一直被关在龙华监狱里。
其实像陈景瑜这种情况,既没有反动的行为,又没参与到反动破坏活动中,最多也就三五年的事儿。
可是他依然被关在到现在。
金海放慢了脚步,扭过头,看了方城一眼,想了想,压低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我虽然只管关人,但是对关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大概还是有个数。”
金海的话突然之间提醒了方城,他说得没有错。
一个可以在日伪时期潜伏那么长时间,并且可以混到哈尔滨地方保安局局长的人,他又怎么可能甘心被关在这里近十年!
潜伏期间的陈景瑜和回到上海期间的陈景瑜,仿佛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