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这两个小子大概还不知道此时自己身上所背负的担子有多重吧……”
“周曲侯看得通透啊!”众人赞叹起来。
张丽华从人群后方穿过,停了片刻,听着众人的话语,若有所思,而后继续向前,最后坐在一位宫装贵妇的身边。
妇人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但风姿绰约,仍略可窥见年轻时的貌美,妆容浅淡,穿着一身白蓝色相间的襦裙,外罩一件宝蓝色薄纱衣,头挽仕女高髻,衬出一股说不出的端庄秀美,可鸳鸯眉婉转修长,如夜莺啼哭,则又给她带来了些忧怨之气,远而望之,可谓“我见犹怜”。
附近不少已入中年的军侯男人悄悄打量着她,随后又被家里的妻子狠狠挖了一眼,妻子咳咳数声,一拉袖口,而后男人们这才尴尬一笑,不舍地回过头来。
终究是年少时可望而不可得的女子啊,即便如今她已年华渐老,可年少时就已烙在心底的那道倩影仍是挥之不去,叫人怅然若失。
这是他们共同的白月光。
妇人名叫赵清蕊,曾是扶风赵氏的女子,十数年前,长安城里还是仕女成风的时候,妇人也曾是长安城里名动一时的清婉女子,是其中的翘楚,是当时的京城高门公子们争相竞逐的高门仕女。
扶风赵氏当时也是风头正劲,她又是常山侯的幼女,父亲对其格外得宠爱,她高兴时就带着侍女随从去西市玩,买些小玩意儿,不高兴了就去东市,买些大玩意儿。
但她是不会去亲自店里的,只是包下市坊里最好的酒楼,然后放出风去,各家的东家掌柜们便会趋之若鹜,见到她时就像看见了自己的亲娘般亲热,纷纷争着拿出自己店里最漂亮最珍稀的东西去给女孩看,女孩看着喜欢的就收下,不喜欢的来人说说好话,甜言蜜语说几句好话,她听着高兴了也就收了,然后仆人们带着来人回店里结货款,等她兴尽了回家,带回来的东西,装了好几辆马车。
据说庆阳大长公主年轻时和她交好,两个女孩曾一同出游,这位当时长安城里地位最尊贵的公主看着旁边的好闺蜜豪掷千金,颇为艳羡地说道:“人人都叫我公主,今日我才知道,我哪是什么公主呢,你这才是真正的公主呀!”
从此,京城里的豪门贵女都知道,不为皇家女,只求赵氏梳[2]。
我这辈子不想做皇家女子,只想做赵氏的女子。
而京城里的豪门公子们则颇为纠结,赵清蕊的貌美是名动京城的,赵氏当时的富庶也是天下闻名的,他们想求娶这位真正的公主,但又怕自己养不起这样的天生贵女。
京城里的侯门世家并非不富贵,但就是这样,他们也颇感为难,由此可见女孩的尊贵了。最后,还是当时尚为大皇子的翼王殿下出手,向赵氏提亲,可赵清蕊并不想嫁给这个尚未见面的皇子,家中的族老催了三次,父亲也就劝了三次,可每次看到女孩泪光盈盈的样子,像极了亡妻,便再也狠不下心了。
后来还是庆阳长公主安排两人私下见了一面,两人见面的时候,翼王殿下一身戒装,像极了画里走出来的少年将军,英气逼人,赵清蕊那高傲了十数年的头此时终于低下了,原本对天下男子不屑一顾的娇俏脸蛋此时却羞涩一笑,庆阳长公主这时便知道……
这事成了。
赵氏大喜。
父亲心疼掌上明珠出嫁,此后再难相见了,嫁的又是皇子,怕女儿在夫家受委屈,于是从前女孩在家里惯用的东西和仆人侍女都让她带了出去,又贴补了好些,赵氏的库房几乎为之一空,出嫁的时候赵氏给的嫁妆从前到后足有十多里,时人谓之“十里红妆”。
那日,如果有心人去看的话,会发现长安的侯府世家们纷纷大门紧闭,长安城的军侯们都去庆贺,可是每家总有些子弟来不了,不是说身体抱恙,就是说出城办事,翼王殿下为此奇怪了好久。
从此,关于曾经那个女孩的传说就此渐渐消散,而下一位名动京城的美人此时还在江南,胚子初成。
[1] 即下午两点十五分。
[2] 梳,指梳头女子,当时少女梳发,妇人盘发,因此用梳头女代指未出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