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高秋婷啥也不想了。
她觉得自个正在掉进一个无底的黑洞。
她像一只折了翅膀的母鸡那样一直往下掉,然后就啥都不知道了。
高秋婷醒来的时候,先是看见了半弯月亮悬挂中天。
还有满天寒星。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星星连眼睛都不眨了。
这是啥地方,高秋婷动了一下身子。
感觉自个儿躺在一口棺材里,但这棺材很浅。
她侧脸对着棺材,一只眼睛能看见棺材外面有火把,有人影,有马棚。
这是什么破棺材,又小又窄,浅的像一只碟子。
还没有棺材盖,她蜷缩在里面,仿佛一个胎儿蜷缩在子宫里。
但是身上挺暖和,看来这地方不是阴曹地府。
阴曹地府不会这么暖和。
她摸摸身上,是一件男人的羊皮袄,骚哄哄的气味灌满了鼻子。
再摸摸身下,是碎草,厚厚的特别软和。
高秋婷想坐起来,但身上没一点力气。
肚子里也在闹蛤蟆。
咕噜咕噜滚来滚去地叫个不停,她已经快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一个男人举着一支火把,端着一脸小米粥走了过来。
高秋婷费了吃奶的力气爬起来。
她很紧张地看着那个男人说:“你是谁?”
男人说:“饿坏了吧,先喝碗粥。”
小米粥还冒着热汽,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高秋婷一把夺过碗,三下两下就把一碗粥喝到了肚子里。
喝完了伸出舌头把碗舔得溜光。
她抹了一下嘴说:“咋不拿点咸菜来?”
男人说:“哪来的咸菜,有碗粥喝就不错了。”
高秋婷环顾一下四周,觉得有点眼熟,又觉得很陌生。
于是问道:“这是啥庄子,你是这庄子的人?是你救了我?”
男人说:“我姓孙,七道岭的,我做豆腐,庄子里的人都管我叫豆腐孙。”
“豆腐孙?”
“对呀,豆腐孙,你呀,得亏遇到了我。”
“那我谢谢你。”
“谢啥呀,是你命大,不该死。”
“你把我救了,就把我放这料槽里了?”
“是啊,除了料槽,没啥地方能放。”
“为啥没地方?”
“车上全是冻豆腐,我只能把你放在料槽里,料槽里铺着厚厚的草料,暖和。”
豆腐孙点着烟袋锅继续说道:“我把羊皮袄给你盖上了,咋样,比家里的炕头儿还暖和吧?”
“挺暖和的。”
“要不是这羊皮袄,你早就冻死见阎王爷去了。”
高秋婷四下环顾:“我记得,我在山根底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上山的路,你是咋找到的?”
豆腐孙说:“上山的路能让咱们知道吗,我每回来,都让人像拉磨的驴一样戴上箍眼,把我带上山,我自个儿是上不来的。”
高秋婷说:“七道岭在花旗镇北边,啥时候搬到山上来了?”
豆腐孙笑起来说:“这哪是七道岭,这是五姥山,赖大鼻子的地盘。”
高秋婷吓得从马槽里跳了出来。
惊恐地瞪大眼睛说:“你也是土匪?”
豆腐孙摆着手说:“不是不是。当初,赖大鼻子也想拉我入伙,可我家里有老娘,离不开,我就没上山。”
“你、你这该死的豆腐孙,为啥把我拉到土匪窝儿里?”
“我要是不把你拉来,你早就死了。”
“可你把我拉到这儿,这是让我送死啊!”
“别喊,你放心,我又不是土匪,就是个做豆腐的,半个月给山上送一回豆腐,我是好人。”
高秋婷赶紧点头:“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好人啊,咱们快下山吧。”
豆腐孙想了一会儿说:“我是个光棍,你要是没地方去,不如跟了我,我保准让你不愁吃不愁喝。”
高秋婷眼珠子一转说:“好啊,赶紧下山,快点走,我明天就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