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林桑榆,转身快步走向货车。
林桑榆站在原地,听着货车渐渐远去的声音,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裴辞坐上货车,后车厢里堆满了空箱子和麻袋,一路颠簸,孙大哥是个话多的,一边开车一边给裴辞介绍路况和行情。
“义乌那边啊,最近正热闹。”孙大哥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你去的正是时候,过完年大伙儿都想做生意,货源多。”
裴辞点点头,脑子里还想着林桑榆站在门口的样子,他知道桑榆这会儿肯定哭了,他向来是个性子敏感的,每次难过了就红着眼眶,但从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吧?”孙大哥递过来一根烟,“刚才那是你弟弟?看着挺懂事的。”
裴辞接过烟没点,随口应道:“嗯,家里就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你放心,我这车跑得快,咱们十多天就回来了。”孙大哥拍了拍方向盘,“到了义乌,我介绍你认识几个老熟人,都是做日用品的。”
车子驶出城,天色渐亮。
路况不太好,土路坑坑洼洼的,车子颠得厉害。
裴辞从怀里掏出林桑榆给他包的包子,给孙大哥分了一半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咬了一口。
经过几天的颠簸,他们终于到了义乌。
这边确实比裴辞想象的还要热闹,大大小小的市场里人头攒动,小商小贩们在过道里摆着货物,塑料盆、搪瓷缸、毛巾袜子,应有尽有。
“这边便宜。”孙大哥领着裴辞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面全是批发塑料制品的铺子,“我跟这边的老板都熟,价钱能给你压得最低。”
裴辞一路走一路看,心里盘算着每样东西的进价和利润,塑料盆一个五毛,搪瓷缸子三毛,毛巾两毛,这边的价格确实比首都那边便宜得多。
走到一家店门口,孙大哥喊道:“老王!”
从堆满货物的店里钻出个中年男人,脸晒得黝黑,穿着件半新不旧的中山装:“是老孙啊?”
“这是我带来的朋友,”孙大哥拍拍裴辞的肩膀,“你给他算算最低价。”
嘱咐完,就自己去干活了。
老王打量了裴辞几眼,见是个年轻人,不由问道:“第一次来啊?准备进什么货?”
裴辞把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一列出来,老王听完,点点头:“量大的话,可以给你优惠。”
“老板,我先要一批塑料盆,三百个,要那种红的,加厚款。”裴辞指着角落里摞得高高的塑料盆说道,“这种能经用,回去好卖。”
老王笑着点头:“眼光不错,这是厚皮料压的,耐摔。”
“搪瓷缸子要一百五十个,白底蓝花的。”裴辞又说,他记得这种款式现在最受欢迎,“再给我拿一百打毛巾,要纯棉的那种,柔软点的,别拿化纤的。”
老王掏出个破旧的算盘,拨弄着算珠子:“塑料盆四毛五,搪瓷缸两毛八,毛巾一毛八,我再给你优惠点,都按整数算。”
“行,这批货你先给我备着。”裴辞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我先付一半定金,剩下的等我去别处转转,回来一起结清。”
“你放心去。”老王接过钱,笑呵呵地说,“我这门口天天都亮着灯,你什么时候来都成。对了,你要是想进些小件儿,西街那边有个市场专门卖针头线脑的,价钱也公道。”
裴辞点点头,他正愁不知道去哪儿进这些零碎物件:“那我先去看看。”
从店里出来,裴辞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几个早就准备好的硬币,攥在手心里一路紧赶着往电话亭走。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红色电话亭,玻璃上贴着几张发黄的告示,里面的电话机上还带着些磨损。
裴辞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走进狭小的空间,电话亭里残留着前面打电话人留下的烟味。
深吸一口气,裴辞拿起已经有些听筒,摇动手柄,电话机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请讲。”话务员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同志,麻烦帮我打个长途。”裴辞一手拿着听筒,一手捏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是首都城区......”
“您要找谁?需要通知什么人来接电话?”话务员问道。
“林桑榆,他在那边开了家小店,馄饨铺。”裴辞解释着,“大家都认识他。”
“好的,我先联系街道的值班室,请您稍等。”话务员说着,电话里传来接线声和交谈声。
裴辞靠在电话亭斑驳的玻璃上等待,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联系到林桑榆,让他到电话亭里接电话。
“喂?裴辞?”林桑榆的声音里还带着喘息,但满是欣喜。
“桑榆,是我。”裴辞忍不住笑了。
林桑榆轻声说:“你到义乌了吗?路上还好吧?有没有休息好?”
“路是有点颠,但都还好。”裴辞感觉自己仿佛能看见林桑榆此刻站在电话亭里的样子,“你在家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小张干活还行吗?”
“我挺好的,你别担心,小张手脚麻利,和面调馅都学得快。早上生意还不错,卖了一百多碗...”林桑榆絮絮叨叨地说着店里的事。
正说着,电话里突然传来“滴滴”的提示音。裴辞赶紧掏出第二枚硬币往投币口塞。
他生怕电话断了,动作有些慌乱,硬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辞?”林桑榆听到响动,声音里带着担忧。
“没事,就是硬币掉了。”裴辞捡起硬币重新投进去,“我今天去市场看了看,这边东西真便宜。塑料盆才四毛五一个,搪瓷缸子更便宜。等我回去,咱们的生意一定能做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林桑榆小声说:“你要按时吃饭,别太累,晚上记得盖好被子。”
“不冷。”裴辞听出他话里的牵挂,“你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冷了就多穿件衣服。”
“嗯。”林桑榆应着,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裴辞心里一疼。
他知道林桑榆一定红了眼眶,但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听出来。
“快了快了。”裴辞忙说,“再有十来天,等我把货都定好就回去。你乖乖的等我,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我不要礼物。”林桑榆小声说,“你平安回来就好。我......我想你了。”
最后三个字几乎成了气音,但裴辞还是听见了。
第三枚硬币也快用完了,电话里又响起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