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徐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那“鼓起勇气”的心情了，什么世家开始传皇后与无双公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什么北戎就要嫡公主否则就不让皇帝回来，什么官员对自己死活不承认楚英没死于是群起而攻之……对她来说都是在尽在股掌之间的算计，自然无所谓鼓起勇气。

但现在，对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家伙，徐影是真的以那种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破釜沉舟式勇气，才用一种再柔化一点都可以叫道歉的语气，轻声道：“瑜儿，近日你去找祝姑姑学格物学的事，你苏姑姑告诉过我了。”

“啊？”小楚瑜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今天阿娘为什么这么抓耳挠腮和话本里的孙悟空似的。

说来……这对母子也是蛮神奇的。

常规的孩子去学了和世人认为的主流只是不同的课程，甚至可以称一句不务正业，那家长一般只有着急上火的份儿，哪能还带上三分愧疚呢？

可非但徐影愧疚了，楚瑜还真的生受了这份母亲的愧疚，甚至反问了一句：“阿娘难道不希望如此么？”

然后，四目相对。

徐影眨巴眨巴眼睛，竟有两滴泪水滑出了眼眶。

徐影自己都没预料到，伸手抹了一把，都有点愣。

楚瑜更愣了。

我那超人一样的阿娘什么时候有这么软弱的样子啊啊啊啊啊见鬼了！

她可是兵临城下了都能在孩子额头留下一个吻让孩子“安心睡觉，不必操心，醒过来就没事了”的大佬啊！

然后母子之间再次四目相对，到底楚瑜年纪小，心肠还是软得多，他抿了抿唇，从袖中掏出了小小的手帕，递了过去：“阿娘。”

徐影接过了手帕，一时半会儿情绪还是没太稳住，不想在儿子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模样，只侧过头去，捂住了脸。

小少年就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楚瑜其实也很聪明，在说那句“阿娘难道不希望如此么？”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点“我倒要看看我放弃太子和政治这件事在你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的试探意味在的。

只是这么一试探，试探出了楚瑜从脑海里搜索，都没见过的母亲落泪的模样，一时之间，心头便有极尽酸涩的感情，如同一滴浓墨扩散到了清水里，一整片心都为之抽搐。

至于说放弃时可能会存在的些许怨恨的情绪，也随着那一缕酸涩，变得不值一提了起来。

母子二人相对沉默了很久。

终于，楚瑜才听到了徐影压着嗓子的一句：“瑜儿，阿娘对不住你。”

真的。

哪怕是之前想过了千百种他们母子之间关于储位的谈话，楚瑜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住，都能让自己喉头一哽。

“阿娘。”楚瑜轻声道，“其实孩儿有点不明白。”

徐影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楚瑜。

“阿娘既然会因此而难过。”楚瑜道，“并且男外女内自古皆然，为什么阿娘还要执意更改呢？”

徐影的表情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