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顾绮墨认同。
“相比起来,上进确实很辛苦。”楚瑜叹道,“但相比起把一生交给运气,倒是宁愿辛苦些,好歹自己说了是算数的。”
顾绮墨除了太子晚成婚不合理和萝卜论太奇怪忍不住开口之外,一直都只是听着,到这里,她却摇头:“殿下,其实……并没有。”
楚瑜:“嗯?”
顾绮墨柔声道:“我入京之后,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家中的小姐,我看她们的样子,倒是宁愿把一生交给运气——指望着父母兄长给自己寻觅到一个如意郎君,指望嫁过去之后如意郎君能对自己温柔体贴,指望嫁了没多久就能剩下个有宰辅之才的儿子……总归,自己一生过的如何,都寄托在父兄丈夫儿女身上,要自己咬咬牙去挣个前途,是想都不愿意去想的。”
更有甚者,非但不愿意去想,还不允许别人给自己这个机会——便如徐影开女子科举,好些官家小姐都不会感激这个奋斗的机会,只会觉得徐影这一操作,耽搁了她们嫁给如意郎君。
这话,要是落在祝青萝耳朵里,就得拉着顾绮墨喊一声“知己”了,估计还想和她分享分享其实过个几百年,走进了现代社会,这个现象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善。
——女性论坛上最火热的话题仍然是婚恋而不是事业,女性向娱乐作品里仍然会热衷于“打渣男”和“斗小三”,能说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值得我去爱”的人在艺术作品里是个反派,“一撇腿一个女儿”成为了对恶毒女配的惩罚,作者还会借女主之口嘲讽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是盐碱地,受尽重男轻女的不平等对待,被神明一样的师长救出大山之后快快乐乐地去做全职主妇……
要不怎么说任重道远呢?
只是听这话的是楚瑜,没经过现代社会那么多炸裂的文化输出,于小少年而言,就只有一句:“我知道啊。”
不然我母亲和妹妹努力什么呢,要是不清楚这种娇妻心态,她们应该是发了个允许女子参加科举的政令,就自以为高枕无忧地等女子自我觉醒吧?
(然后等一辈子也等不到)
外祖母就说过,自下而上的变革无需上位者担心执行不下去,只要维持秩序就好了,但自上而下的政令却多有被搁置的,要真的想要一个政令和商鞅变法一样执行到最底层,就必须想到执行的方方面面,不然“上面的意图是好的,都是下面执行坏了”都是好听的了,往不好听说,就不知道能不好听成什么样了。
“即便我不太喜欢把自己做成贵女们眼中的香饽饽,去诱惑她们上进。”楚瑜叹道,“但……因为我想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何况我也心疼母亲为这件事前前后后的殚精竭虑,所以,我无法拒绝。”
楚瑜真诚地看向顾绮墨,仿佛都忘了顾绮墨刚才是拒绝他求婚的,正经得仿佛他俩都有了婚约一样:“我觉得我实在对不起你——我没办法拒绝阿娘,却要你和我一起承担这件事的后果,短时间之内无法与你完婚。其实这样的话,我本不该来招惹你,可我又实在是情不自禁,生怕夜长梦多,要是严家给你定了别的婚约,我都不敢想我该如何自处。”
少年人的爱意往往就是来得这么直接而热烈,仿佛冬日里一块烧得红红的炭,深深地烙入了顾绮墨心里。
又痛,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