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露的回答是当然要出,深层原因是赵大人说了,能晚一点能和现在的既得利益群体对上就晚一点。
而在知道了纺织厂还有出海的路子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家会觉得布商买布的价格偏低,拿着织好了的布到纺织厂来问收不收。
许清露也断然拒绝了,理由是纺织厂用的机器甚至是线都是特别的,有品质要求,自己家里织的布有好的也有坏的,甄别起来麻烦,分三六九等的收购价老百姓也不会高兴,索性都不收。
最开始的时候,许清露这副“不想和原有产业链产生任何交集”的态度,让当地豪绅们都稍微松了一口气——即便是已经做好了割肉的准备,但如果赵县令本身并没有让大家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去而是另有一片市场的话,自然再好不过。
就是渐渐的,豪绅们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有些老百姓回去就开始算账了——布商心黑,向老百姓买布时价格被特别压过,即便偶尔出现新的比较公道的布商,也会很快被既得利益团体挤兑得再也干不下去。
倘若没有什么别的选择,老百姓们也只能忍了布商的这层压价,毕竟普通百姓很难有那个成本也不愿意经受倒买倒卖的风险,而布商们也要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真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是如今既然出现了一个纺织厂,即便纺织厂不收成品的布料,老百姓们也可以算一算,是自己贴成本贴人工织了布出来再被布商压价还得陪两个笑脸不然人家还不收划算,还是干脆什么都不出,只出工时地去纺织厂干活,最后得收入甚至纺织厂那边还能高出一点点呢?
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这效果来得是细水长流的——纺织厂越开越大,每日运进去的棉花数量多得吓人,在里面干活的大姑娘小媳妇天天走街串巷,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得到处都是,直接导致了殷实人家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小姐们听到了声音都会忍不住地在绣楼上打开窗户往外看。
说得俗一点,那简直是青春和奋斗的力量,她们穿的自然不是绫罗绸缎,插戴的也不是什么玻璃宝石,但即便布衣荆钗,脸上的笑容和那种自己赚钱自己花的精神状态还是很晃眼。
尤其,最近华亭县流行一种叫自行车的交通工具,据说是从长安城来的,其实在夫人太太们眼里,骑自行车始终还是不够庄重,但是当那些本身就不是很讲究的普通人家的姑娘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时,她们也曾经会有一瞬间有所怀疑,所谓的女子贞静到底是不是金科玉律。
因为她们看起来真的好自在哟。
然后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仿佛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常年在深宅大院里连阳光都很少见到的腐朽。
这对江南地区中等以上人家来说,关于如何让妻子女儿守住女子之德,继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女孩子以出嫁之前从未下过绣楼为荣,属实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这其实也就罢了,在传统的士族豪绅眼中,女人的情绪终究是小事,她们再怎么闹腾,经济大权在男人手里,她们就翻不了天去。
但现在最核心的问题是,经济大权好像也要跑路了——最先感受到市场凉意的是布商,他们渐渐地发现,这个松江布啊,好像有点收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