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面无表情:“我凭什么要答应你?”她如今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凡人沈溪,有的是力量可以保护自己。
“就当是……可怜我。”苍溟说着,双膝缓缓跪在地上,眼底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
沈溪从未见过他如此卑微的模样,一时间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久,她别开脸:“再盛一碗汤来。”
苍溟顿时高兴了。
接下来三日,关于沈溪的一切苍溟都亲力亲为,服侍她用膳喝茶看书,虽然笨拙了些,却也在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他所求不多,只是想像从前一样相处几日,可到底还是不同了,沈溪每次看向他时,眼底都充满疑虑与打量,也不肯再与他同床共枕,甚至不愿更换寝衣,每日里都是长袍遮身。
然而苍溟丝毫不怨,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他开始就惹了她伤心,后来又一点一点消磨了她的信任,等到意识到这件事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没什么可怨的。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苍溟如约将沈溪送到弱水岸边。
“此后,便一别两宽了,”苍溟苦笑着看她,“你既将在九幽那段日子视作耻辱,我便叫所有人都忘了,保证不会有人再记得。”
沈溪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奇怪,于是多看他一眼,却因为要面子没有吭声。
“回去吧。”苍溟催促。
……她还没说要走,他就开始催了?沈溪不敢置信,盯着他看了半天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跳进了弱水。
她心里说不出的生气,板着脸往水的深处走,可随着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她也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苍溟言语的不对之处——
他说保证所有人都会忘掉她在九幽的日子。
沈溪心中咯噔一下,头也不回地冲回岸上。
水底龙辰瞧见她义无反顾的身影,不由得感慨一声:“我就知道,这俩人分不开。”
沈溪回到岸上时,苍溟的元丹已经到了喉咙,只差一步便会出来。沈溪眼神一凛,想也不想地给他拍了回去。
“咳咳……”苍溟双手撑着岸,一时间剧烈咳嗽。
沈溪都快气疯了,咬着牙质问:“打算用元丹消除所有人的记忆,你可真有能耐啊!知不知道没了元丹你可能会死!”
“你又不打算要我了,还管我死活干什么,”苍溟眼睛通红,咳完才勉强开口,“放心吧,我也会将关于我的记忆一并消除,等我死了,你只会记得自己与家里决裂后来到弱水的事,不会记得九幽,也不会记得我,更不会为我的死伤心。”
“我即便记得,也不会为你的死伤心。”沈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说出的话如淬了毒。
苍溟笑容泛苦:“那就再好不过。”
“是我多管闲事,你既然决定了,那就继续吧。”沈溪抱臂,冷淡地看着他。
她这动作是学他,也算是学了个十成十。
苍溟还真就重新聚气,逼着内丹于体内缓缓上移。
“你死之前记得给自己的身体下个咒法,死的瞬间将尸体也一并消散,否则我失了记忆乍一瞧见尸体,容易吓得动了胎气。”
苍溟动作一顿,呆愣抬头:“什么?”
沈溪表情不变,双手却插在腰上。
苍溟又一次看向她粗了许多的腰,终于生出了除“她长胖了”以外第二种猜测。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死了。”沈溪好心提醒。
苍溟还在盯着她的肚子看,许久才艰难开口:“你……有了?”
沈溪冷笑一声。
她正要再说几句难听的,苍溟却如一阵风一样冲过来,将她死死抱住。
“你干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身孕,”苍溟声音颤抖,“我、我竟让你有了身孕,你明明不想给我生孩子,对不起……”
沈溪没想到他是为这个道歉,一时间有些愣住。
“我、我还在你有孕之后赶你离开,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苍溟一辈子没道过的歉,这一刻全都道了。
沈溪安静地站着,听他哽咽忏悔,听他痛苦低语,心里却如弱水水面一样平静。
许久,她缓缓开口:“我从来都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苍溟身体一僵,慢慢松开她。
“弱水族人爱我,却在生死抉择面前放弃了我,我的父母爱我,却在我和弟弟二选一时,没有犹豫选了我弟,唯有你……”沈溪声音有些颤,深吸一口气才冷静下来,“唯有你,霸道无礼,自以为是,还非常的粗俗,却从来坚定地非我不可,愿为我豁出性命,也肯为我洗手作羹汤。”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苍溟,我不想留在弱水。”
她原谅龙辰当初的背叛,解除弱水族的诅咒,也将弱水重新还给他们,可她不想留在弱水,留在这些曾经背叛过她的人的身边,虽然她努力试着融入,可回不去终归是回不去了。
哪怕知道并非他们本意。
她从来都是执拗的,不论是作为灵珠还是身为凡人,这一点从未变过。
“那就别留下,你、你若是不喜欢九幽……我也可以离开九幽,”苍溟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这次出来前,便没打算活着,所以将王位和九幽都留给了折风,你若愿意,我们就留在人间,游遍大好河山。”
沈溪定定看着他,突然问:“你会一直如此坚定吗?”
她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苍溟却是听懂了:“我心如磐石,坚定不可移。”
沈溪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许久,她低声道:“好。”
“……你说什么?”苍溟声音有些颤抖。
沈溪却不再多言,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没等她退后,苍溟便紧紧将她抱住:“小古板……”
“以后再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你。”沈溪冷声威胁,“我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了。”
“我是,我是任你宰割的祭品,我这一生唯一的归途,便是为你倾尽一切。”苍溟低声道。
沈溪眼底的笑意更深,总算抬手抱住了他。
就这样吧,怎么都是一生,他如此坚定,她也不好辜负他。
岁月悠长,可以抚平一切,也能添上诸多新的东西。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苍溟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抱紧了身边同样刚转醒的小姑娘问:“你当初是不是就没打算与我分开啊,故意撇清干系是为了惩罚我昔日对你的不好?”
小姑娘当没听到,默默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