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宋清兰只垂着目不说话。杨氏见她这般,便有些坐立不安,道:“清兰,今日安国公府设宴,国公夫人跟淑妃娘娘是亲姐妹,你可要好好表现……”
后头的话被宋清兰冷眼一看,憋在口中没说出来。
宋清兰冷眼扫过杨氏,又落在罗氏身上,只觉得最近事事都不大顺利。先前罗氏婚礼上使性子闹出许多事就不说了,过门了,不知劝着母亲,倒撺掇着母亲做了许多糊涂事。别的小事就不说了,先前赶走姑母惹得旁人许多闲话,后头又有宋云兰兄妹的事,宋清兰就不明白了,她不是大家出身吗?不是还嫌宋家底蕴不深么?怎么眼皮子竟这么浅!
罗氏被宋清兰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这个小姑实在不讨喜,不说跟长嫂一条心,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莫非她作为长嫂还需她宋清兰教她做事不成?
宋清兰并不理会罗氏的不满,只脸色肃了几分,道:“母亲和嫂嫂都知,安国公夫人是淑妃娘娘的妹妹,我不求你们替我长脸,至少别再让我在外面丢人了!”
杨氏早就习惯了处处听女儿提点,她性子急,做错事说错话被宋清兰制止或是描补也是常有的事,听宋清兰这么说也就讪讪地闭了口。罗氏却不同,她出身世家,原本对宋家就不大满意,听宋清兰这么说,只觉得宋清兰就是在指着她鼻子骂,正要反驳,却被杨氏拉住手,道:“听你妹妹的,云成日后要做世子还得靠你妹妹呢!”
罗氏越发不满,当初定亲就是瞧着宋云成是长子嫡孙,日后不说多大出息,总有爵位继承,谁料世子落在了三房头上。好在公婆都不甘心,她还道他们有什么本事,谁料竟将希望都放在小姑头上。
罗氏可不傻,先前小姑定了吴王妃,虽然吴王谈不上良配,但到底是皇上亲子,怎么都亏待不了,求个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还有希望。可如今呢,三房的宋懿兰是未来太子妃,人家能不向着亲弟弟?不将长房往死里打压就不错了。
宋清兰见罗氏略带嘲讽的表情,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阴沉了些。
宋懿兰不知长房婆媳姑嫂间又添了些矛盾,在安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见一脸喜气迎上来的俞家三姑娘,顿时更加警惕了些。
俞霜迎上来,招呼宋懿兰几人往里走,口中道:“自大姐姐出嫁之后,懿兰姐姐来府上的时候都少了,难得这回来了,可要多吃几杯酒才成,懿兰姐姐不知,母亲新做了梅花酿,若是旁人,我可一口都舍不得分。”
俞家这一辈上一共四个女孩子,但宋懿兰总觉得,除了已经出嫁的俞婳,其他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谁家姑娘家出门会跟人喝酒的?若说清淡的花酿果酿不醉人,安国公府的梅花酿可不同,都是烈酒泡成的,虽然经过制作,不似原本那么烈,可也不是寻常小姑娘受得住的,若有那脸皮薄的,被人劝着喝上两杯,就得当众出丑。
宋懿兰只笑笑没说话,余霜是个酒量好的,若说不能喝,那可半天都掰扯不清,宋懿兰被她拉着往里走,直到暖阁坐下,见她要倒酒,连忙道:“我瞧着外头又有宾客到了,阿霜先去忙吧!”
俞家还没有分家,余霜父亲那一辈兄弟四个,四房之间自然是较着劲的。余霜虽然排行第三,却是长房嫡出,自认为比其他姐妹都强,自然不愿意让其他人抢了先,当下笑道:“那好,懿兰姐姐等我来。”
宋懿兰点点头,也没有出去走动的意思,天寒地冻的,还是在暖阁里待着舒坦些。
这边宋懿兰被余霜拉走了,宋清兰也有自己相熟的朋友,反倒是才嫁到宋家不久的罗氏,举目四望也没什么熟悉的人,只得跟在杨氏身后,听着她们闲谈。
先前俞家专门给宋云兰下了帖子,宋懿兰就留了心,余霜见面就要给她倒酒,对今日的宴席更是留了心眼。余霜出去招呼了一回宾客,再回来时,暖阁中已经坐满了人。暖阁里放了不少水仙花,花姿雅致香气怡人,只是天冷,不大的暖阁中放了不少花,坐久了就觉得闷得慌。
余霜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身上冷,进来一面拿了暖手炉,一面给自己倒了杯梅花酿,提着壶还要替宋懿兰倒一杯,道:“天冷,懿兰姐姐也喝一杯吧!”
宋懿兰将自己的杯子挪开,道:“我不饮酒,你俞家的酒更不敢喝。”
余霜自己提着壶笑得花枝乱颤,道:“这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了,懿兰姐姐,你可是我大姐的好朋友,我欺负谁都不能欺负你啊!这样吧,懿兰姐姐陪我喝一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宋懿兰对余霜的秘密没什么兴趣,却见俞静走过来,有些不自然地要拉余霜走开,脸上有些僵硬地笑道:“阿霜今日高兴,喝多了,县主可莫听她说胡话。”
旁人没留心俞静的脸色,只对余霜口中的秘密感兴趣,笑着不让她们姐妹走,道:“是什么秘密啊!说来我们听听啊!”
“既是秘密,哪能说出来叫大家都知道啊!”其中一人娇笑道,“莫不是国公府还藏了上好的梅花酿没拿出来?”
俞静不像余霜一样活泼爱闹,自小就文静乖巧,寻常都以才女自居,一向看不惯姐姐与人笑闹,被一群人围着只觉得烦躁。只是在座的都是俞家请来的宾客,心里不悦也不能发火,只的耐着性子道:“今日宴席上的梅花酿都是上好的,哪有藏私的说法,只是怕阿霜饮多了梅花酿,闹了笑话,回头懊恼罢了。”
余霜由着她说了许多,突然微微眯着眼,道:“我一大早便跟着母亲嫂嫂招待宾客,可一时半刻都没有偷懒,二姐姐张口闭口便是我偷喝了花酿,莫不是要让旁人都以为我是个贪杯的醉鬼不成?”
“我哪有这个意思,你这才是曲解我的意思!”俞静有些恼了,“罢了,随你闹去,只别晚了叫祖母责骂,又来怪我没有提醒你!”
余霜没理她,自己倒了一杯,倒没再提要宋懿兰喝酒的话。
宋懿兰手托着腮,坐在桌前,看俞家姐妹两个说话,捏了捏手中俞静偷偷塞过来的纸条,只觉得,暗自猜测是什么人送来的。暖阁里香气太浓,宋懿兰有些坐不住了,跟余霜说了声,准备出去走走。
余霜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微蹙了蹙眉,道:“我陪你去吧!”
“你才回来呢,坐一坐吧,我又不是头一回来,还怕走丢了不成?”宋懿兰觉得俞静的举动有些奇怪,倒也不至于如临大敌,今日是宴客的时候,便是谁想做什么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留心别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
余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没有强求,只道:“今日祖母也在,就在前面的梅花园子,兄长表哥他们都会过去请安。”
俞家老太太的爱好宋懿兰是知道的,心照不宣的点点头,便领着杏雨和青雁一道走出了暖阁。
坐在暖阁中时不觉得,一出来只觉得寒风格外刺骨,宋懿兰拢了拢披风,叹息道:“这天真冷!”
杏雨连忙将手炉塞给宋懿兰,道:“姑娘,外头天寒地冻的,咱们去哪里?”
既然出来了,总不能没有目的地乱逛,梅花园子里有俞老太太,作为晚辈总要去见一见,不过为了避免撞见外男,姑娘家多半都是告辞之前过去问个好,这会儿宋懿兰是不打算往那边走的。除了这一处,东边挨着的还有个小湖,夏日里能赏荷花,这个季节没什么景致,人也少些,若有出来透气散心的,多半去那边。只是,宋懿兰捏着手里的纸条,虽然没看,但宋懿兰也没打算往那边走,想了想,道:“湖边越发冷,咱们去西边看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