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小儿传唱的那首诗,你可听到了,正是老朽作的,”说道此处,先生很是得意洋洋的捋了捋胡子,随即眉目一睁,像一束光照亮于天,“你可知道,诗中的牛家二郎,指的是谁?”
都说了于天是一个外乡人,他肯定不知道,果然,还没等于天回答,汗衫老者丙抢过话语,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孩子,卖弄的说了起来。
“牛家二郎就是牛小壮,是村子里的人,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散漫成性,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事无成。
歌谣里喝酒吃肉的是他,种了一亩没有出息的田地的,也是他。”
老者丙一阵炮语连珠,其中的炫耀之意,还有措辞的嘚瑟之嫌,批判的嫌弃之厌,多过了一个人就此沦丧的可惜之叹,说完他还刻意的看了先生一眼,仿佛在要一个奖赏。
“哦,这么说来,他在村子里是一个地痞流氓,混混恶霸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人们能够有如此的厌恶鄙弃,算是再正常不过,毕竟对那些搅的全村鸡犬不宁的恶棍,人们恨不得大快人心的杀而诛之。
老人们都免不了吐槽一番,可见对其已经忍耐到极限,面对这样的恶棍,于天倒是可以替天行道,将其解决。
“恶霸?倒是一个恶霸就好了,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也能叫他痛哭流涕的悔过自新,”花白的胡子一番抖动的捶胸顿足,义愤填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和愤慨,
“可他偏偏不是,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什么,自称自己是什么隐士,什么浪客,说什么这是回归,什么归真。”
“就是,说什么志不在天下,志在山水之间,还说什么陶冶情操,什么胸无大志,”老者丁这时抢过话来,将皱巴巴的嘴唇撅成了鸭嘴,或许是由于激动,上下发颤的哆嗦,
“这穷乡僻静,有什么志不志的有什么可陶冶的,年纪轻轻,什么都不作为,整天泡在村子里晃荡,真是搞不明白,好端端的生命,大好的青春就这样的给浪费掉了。”
“就是,你看看村子里的小明,出去闯荡着跑钱,年底回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威风,光是给亲戚买的花衣裳就装了整整一个马车,连我们村子里的老人都沾了沾光,每个人分到了一个大烟袋,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老者丙眼睛泛着羡慕的眼光,此时还得意洋洋的用右手摸了一摸挂在腰间的烟袋,不出所料的话那个就是所谓的小明送给他的喽。
“您所说的跑钱是什么意思?”看着老者丙意犹未尽的还想要再接着张嘴,于天趁着他喘息的机会连忙的问道。
“咳,就是出去做生意,或者当工头替别人打工。”老者丙并没有被于天打断而有着什么神色上的变化,可能是在仔细的斟酌下面的语句,对于这个插进来的问话下意识的回答完后,就接着说道:
“咱就远的不说,近的,你看看牛小壮他大,牛大壮,人家现在混得也不错呀,在野坡上已经起了好几个羊棚,现在已经成了养殖生产大户了,整天忙得是焦头烂额,昨天还说看到村子里进来的成群结队的马车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他把养殖的成羊给卖了,啧啧,一头羊就说是成百上千的金币,那得多少钱呀。”
“哦,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年轻人就得出去干事业挣钱去,像他这样的赖在村子里种地就不行。”于天听着原委皱着眉头问道。
“那是当然了,种地能够有什么出息。一亩三分田,就勉强够吃而已,那还是收成好的时候,收成不好的时候,你喝西北风去吧。”老者丁愤愤的打趣道。
“那肯定是了,”老者丙附和着,
“种地没什么出息,还得整天看老天爷的脸色,人家不下雨,你还得引水灌溉;人家不露出好天气让你晒粮食,你粮食窝在一起发霉了都没处讲理去。
我是一辈子都窝在庄稼地里,吃够了苦头,你看我现在累的腿脚酸痛,腰都挺不起来,落得一身毛病不说,一分钱也没攒下,连感冒咳嗽的去抓服药都不敢,更别说喝酒吃肉了。”
说着他指了指面前的酒壶:“就这还是别人施舍的呢。
所以趁着年轻,就应该多挣点钱,就算是再辛苦也无所谓,毕竟那会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
“哦,我明白了。”于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他知道其中的缘由和矛盾在哪里了。
他想到了他的大表哥。
他大表哥比他年长几岁,在他大学毕了业之后,没有及时出去找工作,而是在家里呆了一年半载。
这一年半载不是养精蓄锐,不是以逸待劳,也不是因为生病,只是简单的在家休息。
而就这段时间,让大表哥真正的见识到了迂腐观念的毒害和人情冷暖。
他每出一次门,见到一个乡人,人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后来他才知道其中的深意。
意思就是你看看,这么年轻的大小伙子,四肢健全,有手有脚,怎么赖在家里,分文不挣的啃老呢,这人多么的颓废,多么的无能,多么的没出息。
这事很快由村里宣传社的婆娘们传荡开来,到最后都是些负面消息,什么嫁闺女别嫁大表哥这样的懒汉,甚至到后来,大表哥的家人出去,都抬不起脸来。
在巅峰的时候,人们的眼神,就能够将大表哥碾死,人们的唾沫,就能够将大表哥淹死。一度让他自行惭愧,甚至连剖腹谢罪的心思都有了。
在众人的说教中,当真是怀疑人生,最终坐不住,灰溜溜的逃离了故乡。
这里的牛小壮或许跟大表哥有着相同的遭遇,不对,甚至比大表哥更加的脸皮厚,或者城府深,毕竟大表哥仅仅过去不到半年就缴械投降的逃离了,而听这些老者的捶胸顿足,这个牛小壮是屡教不改。
“小友不必多心,他们说教的,并不是牛小壮,也不是说种庄稼不好,只是说,年轻人,还是应该奋斗一番的。再者时代变了,单靠种地,已经养活不了自己和家人,只能够做出改变才行。”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者甲,宽慰着于天,同时看到老者乙,向于天投来安抚又带有歉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