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

罗莎琳这才发现，盔甲内的肉体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

撩起头盔。

除了漆黑的空洞，别无他物。

这便是昔日的纯白骑士！

\为什么会这样？\

\漆黑魔物的气息拥有腐蚀的效果，从他开始享受杀戮的那一刻起，腐蚀也随之展开，灵魂与肉体究竟是哪个先被腐蚀的呢？我也说不上来。\

巴巴托斯以吟游诗人的口吻，娓娓道来。

脑海中回想起当初鲁斯坦初次介绍认识的场景，那个羞涩寡言的坚毅少年，长得并不算大帅气，甚至连清秀都算不上。

唯一能够令人铭记于心的不过是那双远比鲁斯坦还要坚毅的眸子，仿佛从苦难中走来，任何障碍都无法阻挡其前进。

\…作为正义的伙伴，前路可是很难的啊！你可能会众叛亲离，也可能会与全世界为敌，孤军奋战、此生再无伙伴，这些都是你能够忍受吗？\

\看过人间的美好，见证地狱的残酷，我所行之路从一开始便已决定！哪怕孤独此生、历经世间所有的伪善，哪怕最终所有的努力都是虚无泡影，我也绝不会更改。\

\至死方休！\

那时。

修炼之余同鲁斯坦在树下闲聊时说过的话语铿锵有力，回荡不绝，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坚守正义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身体究竟在何时化作了虚无。

寻找魔物、以正义为名的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师父鲁斯坦会选择阴暗的正义。

正义这种东西不应该都是存在于阳光下、永远光辉灿烂的吗？

现在。

他终于明白。

只要是阳光之下的存在，就绝对会有影子。

哪怕是正义，也绝不例外。

选择正义、践行当初获封骑士内心所坚守的骑士道，本就拥有不同的方式！

想要哭泣流泪。

不曾有肉体，何曾有眼泪？

践行正义的纯白骑士，而今已经走到虚无的尽头，所谓滋生邪恶起黑魔物的温床，不过是另一幅更加凄惨的地狱画卷。

他从意识模糊、神智还算清醒的昔日坎瑞亚王国子民、如今丑陋不堪的丘丘人口中得到了答案。

惊叹于这个世界居然会存在如此不公无义之事，新的选择又摆在他的面前。

邪恶的源头，已非尘世七位执政可比。

是他们所有人头顶的天空。

换言之。

他将要选择承受来自天空的重量！

此时此刻，正义的伙伴似乎都显得过分抬举，他也不过是个蝼蚁罢了。

正义的蝼蚁吗？

这便是那个猝然出现的女子发问的理由，坚持无错，放弃同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本就是会献祭一切的修罗之路，多少人可能还曾在这条路上留下哪怕半个足迹，转身便离开了，更何况是一路踯躅独行走到现在的他？

选择从正义的道路上离开是人之常情，这世间无人有资格去指摘谴责，更多还是庆幸。

因为又一个碰到灰头土脸的家伙出现，间接证明当初他们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只是成为普普通通的人，不会从一而终地选择正义、偶尔也会站在正义的对立面，就这样左右摇摆地度过一生，见到那些从正义之路上失败走下的人，还会再感叹安慰上几句，实则心中满是唏嘘与不屑。

利用别人的失败来衬托自己的高明，这正是每个人潜意识的形态。

\…那么，我再一次把刚才的问题问一遍，你的选择是什么？你真的想好了吗？\

罗莎琳喟然一叹。

难怪鲁斯坦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拉出所谓的正义漩涡，也难怪至今都无法实现。

因为，他从未陷入濒死之际。

肉体被消磨腐蚀殆尽，还有漆黑如渊的空洞灵魂留在盔甲，似乎与当初的她以仇恨为火驱动生命之火爆燃的方法颇为相似。

这位的程度更加剧烈！

以正义之名献祭灵魂。

作为须弥有明文记载、堪称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学者，罗莎琳就算成为执行官【女士】，其灵巧多变的头脑非但未曾退化，历经岁月反而变得更加敏捷。

稍加思考已然将纯白骑士变成如今模样的原因猜测到八九不离十。

正义的执念与魔物的漆黑气息杂糅混合，灵魂在杀戮中依然从肉体中自行剥离而出，失去灵魂的肉体则是在漆黑气息的腐蚀与入侵之下渐渐丧失生机，直至变成污浊不堪、名为肉体实则为一摊烂肉之物。

至于灵魂。

肉体之外，盔甲以内。

享受杀戮的快乐从某个角度而言也是一种使人陶醉麻木的药剂，忽略了疼痛、忘却了感知，唯有不断攀升无穷无尽至高的阈值巅峰。

那些并不能被称作肉体的腐烂之物又到了何处呢？

极致的高温，为何不曾将盔甲燃化？

不正是因为拥有至高坚韧灵魂的附着才幸免于难嘛！

恐怖的高温最终令那些并不能被称作是身体的肉块被炙烤到连灰烬也不曾剩下。

快走几步，来到纯白骑士的近前。

罗莎琳与艾莉丝一同看向盔甲之内的空洞黑渊，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样也足以证明她的猜想无错。

炙烤灼烧肉体产生的物质被牢牢锁定于盔甲之内，浓郁到极致的火元素起到催化剂的作用，加速盔甲、灵魂、肉体物质这三者产生无可预测的反应，以盔甲为现实的载体和形状、在高温中重新凝练出足以承载灵魂的更加纯粹之物。

也就是说。

从外向内看去，是空无乌黑，甚至伸进手去也不会摸到什么东西。

这不过是以人类能够触碰的有形之物的标准来判断，并非以灵魂的界限与视角！

以灵魂而言，比之虚无缥缈会更加紧实、拥有了罕见的重量。

\…竟、竟然是固态的灵魂吗？\

\哟呵？你还知道固态的灵魂。\

风神巴巴托斯发出赞叹，难以掩饰其心中的惊讶。

他没有想到抛开触及这个世界天花板的尘世七执政，还会有人知道这些堪比禁忌的知识。

艾莉丝在惊叹之余重新将盔甲放回原位，这个过程小心翼翼，生怕会磕碰到盔甲半点。

他真的死了吗？

并不好说。

因为肉体虽然不存在，灵魂足以支撑其生存的全新载体，依旧活在这个世界。

肉体消亡，灵魂存世。

她并不知道对盔甲稍微磕碰是否会对灵魂有所损伤，对方倒是毫不在意，给予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以绝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