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青磷月下走白兔,忠烈千秋杨家将。
一人敢死,十人不敢当;十人敢死,百人不敢当;百人敢死,千人不敢当;千人敢死,万人不敢当,万人敢死,四面横行。
一看到“杨”字大旗,耶律斜轸的脑瓜子就嗡嗡的。辽山西兵马都统、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与杨业是三十多年的老对头,当年,杨业保北汉,二人在雁门关外,没少较量过,双方互有伤亡。北汉灭亡,杨业保了大宋,耶律斜轸更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杨业与儿子杨延玉、淄州刺史王贵带领数百将士,掩护蔚州、灵丘百姓,撤往代州。杨业让七十三岁的老将王贵带人先行,自己与延玉断后,以一当十,以一当百,边打边撤。
耶律斜轸与西南面招讨都监耶律题子,率军追了一阵子,怕中埋伏,便摆手停止追击。
雍熙三年(986)五月九日,宋宫苑使宦官王继恩从易州还京,太宗这才得知曹彬兵败。东路军是北伐的主角、核心,没有东路军的牵制,中路、西路必将凶多吉少。
太宗见大势已去,最好的止损方法就是撤兵。急诏诸将分屯边境要地,召曹彬、米信班师,田重进全军还驻定州,潘美、杨业撤回代州。
曹彬等人得旨,自引人马回京,朝见太宗,自以出师无功,伏于阶下。太宗也没什么好说的,诏令尚书省、翰林学士贾黄中等负责审讯惩治,曹彬等人供认违令、失律之罪。
诸将一一被问罪,贬曹彬为右骁卫上将军。崔彦进为右武卫上将军、米信为右屯卫上将军。
东线涿州战场告捷,大辽国承天皇太后萧燕燕,将重心移向西线战场。她亲率韩德让、萧挞凛、南北皮室军、五押惕隐司等十余万禁卫精锐,奔赴蔚州。与耶律斜轸合兵一处,收复失去的云、应、寰各州。
◆蔚州战场
雍熙三年(986)四月下旬,辽山西兵马都统、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率领援军到达定安(蔚州附近,今河北蔚县定安县村),贺令图败走。田重进领军迎战,宋辽双方在蔚州东展开激战,田重进部下军校五人,其中四人全部战死。
次日,耶律斜轸到达蔚州,宋军守城待援。耶律斜轸用绢帛写好一封书信射往城中,想要招抚守将。此时,天色将晚,探子来报,说宋军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耶律斜轸立即派都监耶律题子率领一支人马,埋伏在险要之地,等待援军到了,立即杀出。
潘美和贺令图合力来救蔚州,守城宋军见救兵到了,迅速组织突围。耶律斜轸带兵从背后发起袭击,两支宋军败走,辽军占领蔚州。
潘美和贺令图带兵逃至飞狐口,又被耶律斜轸的追兵赶上,潘美无心恋战,再次撤往灵丘。
◆飞狐战场
上山容易下山难,进军容易撤军难。撤军掌控不好,就会演变成一场大溃败,让敌人有机可乘。
雍熙三年(986)五月中旬,中路军主帅田重进接到太宗撤军的诏令,即刻连夜从飞狐撤军,袁继忠任殿后,行军阵法严整,不损一兵一卒,安全回师定州(今河北定州市)。
大军进驻定州,辽兵数千降卒,每天要消耗不少粮食,田重进想斩杀这批降卒,袁继忠道:“自古杀降不祥,杀降者多无善终,望将军三思。”田重进这才作罢,降卒全部得以免死。
田重进指挥得当,升为马歩军都虞候,袁继忠升任判四方馆事、兼任播州刺史,依旧统率屯兵。田重进说荆嗣有功于社稷,补为本军都虞候。
国舅爷李继隆在此次歧沟关之战中,所率先锋军也是全军而还,伤亡甚少。太宗诏令,加封李继隆为定州知州,与田重进一起守境护边,以防辽兵进犯。不久,又擢升田重进为定州驻泊兵马都部署。
西路军就没那么幸运了。
雍熙三年(986)六月,耶律斜轸与萧太后大军合兵一处,攻下寰州,斩杀寰州守军一千余人。
雁门关有杨业杨无敌镇守,萧太后与韩德让等人商量到最后,草拟出一道诏令,那就是活捉杨无敌,一则可以消除辽军多年的“恐杨症”,二则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效应,消磨宋军的斗志,打掉宋军嚣张的气焰。
◆王侁发难
雍熙三年(986)六月,鉴于此次北伐宋军损伤十万多人,太宗决定将云、应、寰、朔这四个州的百姓二十几万人迁徙到关内,拿二十万换十万,面子上也好看,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诏令潘美、杨业等人带领部下保护好内迁的百姓。
云州已经被辽军切断,寰州也被辽军占领,云州、朔州都在辽军的包围之中,宋太宗这道要面子的诏令,明显的是要将西路军送上绝路。
杨业道:“现在辽兵士气正盛,不能硬碰硬,应该避其锋芒,等待机会再战。朝廷只是让我们护送这几个州的百姓,只需领兵从大石路出发,先派人秘告云州、朔州的守将,待大军离开代州时,让云州的军民先出城。等到大军到了应州,辽军必来阻击,这时让朔州百姓出城,进入石碣谷,我们再派一千弓箭手埋伏在谷口,以骑兵在中路支援,则可保全三州百姓万无一失矣。”
杨业的这个建议是非常好的,既能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又能减少伤亡,可谓一举多得,然而有人却不这样想,这个人就是监军王侁。
杨业是北汉降将,不是宋朝的“本土将军”,杨业没把自己当外人,监军王侁打心眼里就有点瞧不起杨业。在他看来,杨业这人太怂了,他这是故意避战,说不定是有异心。
王侁当即怒斥道:“领数万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趋雁门北川中,鼓行而往。”王侁让杨业直奔雁门北川,大张旗鼓的前进。见王侁这么说,顺州团练使刘文裕也站出来支持王侁,“王监军说得对!”
杨业道:“不可,此必败之势也。”
王侁道:“君侯素号‘无敌’,如今大敌当前,你却犹豫不前,难道还有别的心思不成?”此话出自一个监军之口,对于降将而言,分量可不低,直接是对其忠诚度的灵魂拷问。
杨业怔了一下,道:“业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时机对我军不利,只会白白地牺牲士卒,却不能立功。既然您责备我避敌不战,那我杨业愿意先你们一步出战。”
王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如此最好!”
从始至终,主帅潘美始终一言不发,他就看着王侁和杨业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虽然王侁只是从六品的小官,潘美这个从二品的国公,在这个小小的监军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低声下气。监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后面的人,他代表的是可是皇上。
在五代以前,军队的监军多数都由宦官担任,到了大宋,尤其到了太宗朝,崇文抑武,军队的监军多由文官担任。其他的监军也就罢了,关键是王侁这个人,不好对付。
当初,秦州知州田仁朗征讨党项李继迁,田仁朗已定下了擒拿李继迁的策略,结果王侁向太宗进献谗言,故意诬陷田仁朗,说他贻误战机,不思进取。结果,太宗要砍田仁朗的头,经文武百官的一致求情,加上田仁朗自己的据理力争,太宗这才赦免了田仁朗的死罪,改判流放商州。最后,王侁取代了田仁朗,统兵伐李。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皇上这次派王侁来监军潘美的西路军,潘美可是处处留着小心。还好,潘美和杨业都是能征惯战的老将,战斗经验丰富,一路攻城略地,仗打得行云流水,一直都很顺,至今也没什么把柄让王侁抓住,不然,小报告早就打上去了。
潘美觉得,自己作为开国老臣,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当年,跟太祖一起建功立业的石守信、高怀德等人,都已作古,自己犯不上跟一个无名小辈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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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杨业对潘美道:“此行必不利,业,太原降将,分当死,上不杀,宠以连帅,授之兵柄,非纵敌不击,盖伺其便,将立尺寸功以报国恩,今诸君责业以避敌,业当先死于敌。”我杨业本是太原降将,按理说早就该死了,蒙圣上不弃,授我兵权,皇恩浩荡,我不是避敌不战,而是在等待机会为国家立功,如今大家说我避敌,那我就去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杨业指着陈家谷口道:“诸君于此张步兵强弩,为左右翼以援,俟业转战至此,即以步兵夹击救之,不然,无遗类矣。”杨业哭求潘美在陈家谷口(今山西宁武县阳方口镇)两侧,埋伏下步兵和弓弩手,设伏相援,这样一旦自己的部队败退,也好相互支援夹击敌人,否则恐怕我们会全军覆灭,一个人也活不了。
杨业明知必败,却无从拒命,发誓“当先死于敌”“以报国恩”,唯一的要求就是请求主帅潘美引兵伏于陈家谷口,夹攻相援,以免全军覆没,“不然无遗类矣”。
这是一场生死相约,就像小伙伴之间常说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同样的一诺千金。
潘美点头答应,杨业这才带着自己的儿子杨延玉,领军五千出雁门关,进军朔州。
大宋有一种非常厉害的绝杀武器就是强弩。为了对付辽军,宋军专门研发了一种“神臂弓”,射程可以达到三百七十米,还有更厉害的床弩,一次可以连发几十支箭,可以最大限度地杀伤人马。
如果潘美能按照杨业所说的,在陈家谷口两侧埋伏好强弩兵,一定可以大败辽军。这一点,杨业心中还是充满胜算的。战国时,齐国军师孙膑就是在马陵道两侧埋伏一万弩兵,以少胜多,打败魏将庞涓,报了膑黥之仇。杨业饱读兵书战策,打伏击战,他是绝对的行家。
◆血战陈家谷
杨业是傍晚时分领兵出发的,潘美算了算时间,半夜子时,与王侁带领士卒出发,到陈家谷口排好阵式。从寅时一直守到巳时,也就是说从凌晨三点多一直守到上午十点多钟。
王侁派人登上陈家谷高处的托逻台,瞭望前面战场,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王侁觉得辽军可能已被杨业打退,就想与杨业争功,在陈家谷口总共待了四个时辰不到,就下令军队离开陈家谷口,沿着桑干河的一条支流向西南推进。
潘美犹豫了一阵子,几次想叫住王侁,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也跟着王侁出发了。潘美打死也不会料到,自己的这个优柔寡断,却让自己背上了千年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