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斋饭,他们化缘也化不到多少吃的,只能够到山上的林子里摘些果子菌子果腹。
今日轮到跪在地上这个和尚出去化缘,可他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个满身脏污的小男孩,自己身上还染满了血。
其他和尚一问,才知道他出去化缘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循着声音走过去才发现是一个东洋军在欺负一个姑娘,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的尸体。
年轻的和尚情急之下,搬起路边一块石头,狠狠往那东洋军头上砸去。担心他会突然醒过来,和尚又砸了好几下。
和尚想把那奄奄一息的姑娘背回来救治,可那姑娘用最后一口气求他救下自己的弟弟。他这才发现,那草丛里原来还藏着一个小男孩。
“住持,我都是为了救人!我是不得已的!”那和尚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抱住了住持的腿。
“住持,赶他出去吧。他破戒了,破的还是杀戒。”
春夏时期,不用见香客的时候,他们连鞋子都不穿,就是怕踩到了地上的虫蚁。
佛门弟子必须对所见所闻都存慈悲之心。如今这和尚破了杀戒,留不得了。
“住持,他是有苦衷的啊。”
“对啊,他只是为了救人。住持网开一面吧。”
一旁围着的和尚们分了两个阵营,乱糟糟地在住持耳边说个不停,惹得住持心烦意乱。
“都住嘴,”住持伸手覆在了和尚的头顶,新长出来的发茬摸上去有些刺手。“你救回来的人呢?”
“住持,在这里。”一名和尚抱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
住持看了看眼中的泪痕尚未干透的小男孩,心中叹了一口气,“你的父母呢?”
“他们都被杀了。”小男孩忍不住啜泣起来,“村子里的人都被杀了……姐姐和阿牛哥带着我逃了出来,结果他们也……”
寺里的和尚们心里都有些难受,他们知道,外面很多地方都是这种光景。
“住持不好了!有东洋军上山了。”一个小和尚跑着向他们奔来,身上的僧衣都让风牵了起来。
年轻和尚没有杀人的经验,杀了东洋军之后就把尸体留在原地。住持担心会出事,就让寺里的视力最好的小和尚去望风。
“来了几个?”不同于其他人的惊慌失措,住持冷静得很。
“两个,”小和尚又补充了一句,“但他们都带着武器。”
“他们还有多久到山门前?”
“大约一刻钟。”
寺庙修建的地方是经高人点拨过的,上山下山都只有一条路,四面八方陡峭不已,根本没有别的路。
住持走向自己的禅房,将身上穿着的那件由大善人捐赠,用金线绣好的袈裟解了下来,换上了一件早已褪色的长衫。
住持的俗家名叫武臻,家里是开镖局的。他曾经觉得自己很幸福,温柔的妻子,调皮可爱的儿子。
一次走镖回来,走之前还笑着送他离开的妻儿,已经成了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当地县令的儿子看上了武臻的妻子,当街将她抢了回去。
武臻的儿子哭喊着要娘亲,被县令家的恶仆狠狠踹了一脚,被踹得当场吐了血。
武家人及时请了大夫,但武臻的儿子还是去了。
他的妻子被县令的儿子凌辱,第二天就上吊了。
武臻知道真相后,单枪匹马屠了县令一家。官府还没来得及将他定罪收监,国家就乱了。
新时代来了,武臻也上山皈依了佛门,想要求得内心的平静。
走出禅房,武臻将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手雷分给和尚们,还命他们拿上菜园子里的铁揪和棍子。
侍奉了佛祖多年,他还从未见过佛祖。
佛不能普渡众生,只能自己渡自己。
自以为躲到山上,不理俗事便可以求得心中的平静。
到头来,也只是自欺欺人,虚度光阴罢了。
“天助自助者,拿好武器随我来。”
生死关头,又有住持在前面带头,寺里的和尚们拿着武器并不觉得哪里不妥,反而隐隐有种本就该如此的感觉。
跟在住持身后,和尚们忘记了质疑为什么住持会有手雷这种东西,也没有询问为何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要拿着杀人的东西。
*
排成一条长龙的东洋军车队缓缓靠近易承璟等人,看着敌方清一色的大卡车,众人眼中都带了些肃然又悲壮的神色,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
他们跟着易承璟在张师长等人的掩护下一路杀出来,眼看就要突围成功,却在马上到达下关的时候遇到了面前的这支东洋军车队。
易承璟眉头紧锁,看着在面前缓缓停下来的车队,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样子,东洋军是要下车跟他们战斗。
可他们为了突围,已经是筋疲力尽。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胜算。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一阵炮弹的尖啸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易承璟和李副官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前方的东洋军车队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爆炸。
坐在第一辆卡车上的联队长铃木左一目瞪口呆地看着后方的几辆卡车瞬间燃烧了起来,虽然很不甘心就这么错过活捉易承璟的机会,可他知道是对方的援军来了,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立刻撤退。”铃木左一果断下令,可惜已经晚了,一串串的子弹向暴雨一样射向了他们所在的卡车。
子弹纷纷击穿了卡车的钢板,玻璃,油箱和车上的东洋士兵,到处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铃木左一和司机都被子弹击中,卡车不受控地撞了出去,一下子撞到了后面一辆正燃烧着的卡车上。
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东洋士兵连滚带爬地从车上跳了下去,身上还带着火,他们不停地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大火,但一切都徒劳无功,很快惨叫声渐渐小了下来。那几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发出了一股非常难闻的肉糊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