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王应麟和陆秀夫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眼中的信息。
这小皇帝打的是虚名的主意,那些个地主乡贤也不缺钱,他们原本就不在乎那么点征粮的俸禄,这门面可比俸禄值钱多了。除了得了个粮长的官,还能面圣,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赵昰只要随便说几句,再赏几个不值钱的玻璃杯,那回到家乡这点事能说上一年,走起路都比别人高上一头。
“妙!”陆秀夫的脸色从前面的惨白转化成了满面红光,“这面圣乃是天大的荣耀,官家此计既杜绝了官吏差役从中贪没,又有以良人治良人之长久之计。不过这粮长之下各乡村亦当由村长,乡长、里长等作为协助,此策亦只合用与广南、荆湖、两浙、江南几路,其余各路原本就所产不多,当勿用此法。”
陆秀夫有些兴奋,继续说道:“这每个粮长当以五千石为坎,一万石为界限,太多了也不便民间运送。还可以下旨,如有地方官员阻挠粮长征粮,粮长可与乡民绑了官吏送至京都问罪,如有反抗者诛九族。”
“陆相所言甚是。”赵昰觉得陆秀夫的说法很有道理,你断了人财路,当地官吏怎不记恨。
王应麟在旁面色不悦,开口说道:“如此这般怕是会加剧土地收买,农人无地流离失所,遍地流民还谈什么长治久安。”
“这个我亦有思虑。这买卖土地暂时禁止。如今收复各州各县查出鞑虏奸细者众多,田亩房屋收回无算,皆赐予流民耕种即可。这佃租当按等级收取,少收为妥。取消丁赋(注1),田税降至二十课一。如今地广人稀,这土地目前来说是种不过来的。”
陆秀夫问道:“丁赋可是一大笔税项啊,这就不要了?那往后呢?”
赵昰面色不悦,“陆相未曾闻这东南各路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贫者生子多不举,不论男女,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谓之洗儿。此便为丁赋所害也!吾华夏一族人丁凋谢如今可能不足三千万之数,此等喝人血的赋税要他作甚?”
“这丁赋之事将来莫要再提,将来朝廷有钱了还要鼓励民众多生养。那些屯田大户目前也只能随他们去了,若是手段激烈怕引起麻烦来。”
王应麟还是心有不甘,“这田地被那些奸猾之辈伙同吏隶收买,却又力所不逮无力耕种。这两广福建尚且良田荒芜无数,更何谈其他诸路。这些奸猾之辈吞并土地便是流民四起的罪魁祸首,应当予以惩治!”
陆秀夫显然不太认可王应麟的说法,“这总也有累世积攒下的家业,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都收缴了。那何梦龙没查出问题的,便就是良民。”
赵昰笑了笑,“将来平定四海开展贸易,以工商立国。这冶炼、铸造、加工、制造等等都是需要大批人力的,将来这坊郭户的数量肯定是要大于乡村户的。他收买了土地总也要耕种,就怕他到时候招不到佃户。”
王应麟摇摇头,“臣以为不可,这粮食乃国之根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荒田万顷,人都饿死了还谈什么工商立国?况且朝廷南渡之后,也以发展通商为首要。这赋税不可谓不多,收得这些钱又有何用?无物可买,等同镜中花水中月。到时候莫说一斗米五十钱,便是五千钱也无处可买。”
王应麟面色严肃,望着赵昰说道:“官家就算挖空了两广的铜矿银坑又如何?农工商缺一不可,相辅相成。难道真的指望占婆安南之粮?就算明年都平定了,若是那里也遭了灾又当如何?这绸缎可以不穿换成帛麻,这广厦没有可以住草堂,这饭若是吃不上了,便是有百万钱又有何用?官家可还记得吃稻糠芋头粥的滋味?”
赵昰一下便被噎住了话语,起身朝着王应麟作了个揖,“枢密使不愧是大儒,是我所思不周。请枢密使教我。”
王应麟连忙起身作揖道:“老臣不敢受陛下之礼,诚惶诚恐。”
陆秀夫也起身对着王应麟行礼,“请王丈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