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枋得简单地把事功派(功利派)的讲求实施利民之术,主张兼重义利,治学经世致用,务实不务虚,反对理学家那些空谈思想的核心理念说了一下。
“官家年幼学识见识或有所缺,故行事更当慎思,不可盲听于道,更不可轻信那些哗众取宠之辈。”谢枋得淡淡说道:“以程朱治身,以陈叶治民,经世致用,义利并举或可建万世之基业。”
“多谢,谢尚书教我。”
赵昰听得脸皮发烫,这谢枋得前半段的意思就是说自己不学无术容易上当受骗。
这一个工科生对于经济民生社会构架肯定是想当然的居多,行事简单粗暴追求目的性是在所难免,说是不学无术也是恰如其分。
可更重的是所谓的哗众取宠之辈就是赵昰自己,这太尴尬了。
赵昰追着谢枋得又问了些永嘉(现温州)学派的治世言论,觉得很合乎他以为的那种道德和利益相辅相成的进步意识,心中很是欢喜。
谢枋得和赵昰谈论了许久,最后被赵昰强留下用了晚饭才离去。
送走了谢枋得的赵昰,立刻招来了何梦龙,把功利学派的事情和何梦龙说了一说,让他回去研究一番,然后以这个为切入点去影响士子们的观念。
“操切,操切。”赵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要是不操切,这光复了山河之后,怕是更难下手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但凡智力正常都知道家天下迟早要完,但是要进化成现代意识是很困难的事情。
千年以降,把人区分为君子小人的那一套早就成了牢不可破的价值观,民众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生来便是如此。
赵昰所在的这个年代,说不幸,是真的不幸。从赵匡胤兵变上位,开始忌惮武将,到赵光义‘烛光斧影’的进一步扬文抑武,这个国家的自保能力就注定如此了。
从宋理宗坚持要让傻子侄子继承大统之后,这士大夫们人人便以天下为己任了,没有一个合规合法的合议制度,就造成了某些人或派系的一家独大。
这个情况到了明朝更为严重,明朝的政治体系,从一开始就是注定要灭亡的。宦官、皇权、士大夫之间是无法调和的。
如果赵昰魂穿到明朝后期任何一个帝王身上,连大臣宰相都见不上面,皇权几乎被相权架空的赵昰,想要中兴改革那是不存在任何可能性的。
南宋说好,其实也蛮好,金融体系几乎完备,政治上各阶层官员没有形式上的低人一等,连见皇帝都不需要跪拜三呼万岁。
南宋元丰改制之后,中央政府各机构权利划分明晰,互不干扰。军队也分成参谋指挥(枢密院)和作战(三殿)两个板块。如果把司法再独立出来,和现代某个国家的三权分立何其相似。
八百年前的宋朝实际上是最接近现代文明社会的朝代,既有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理想,又有永嘉叶适提出的农商一体、富国强兵的理论。
工匠的待遇和地位在赵昰的干预下,现在已经不再是贱籍,不仅和农人相当,甚至还要略高一筹。
很多农人子弟都想进入工坊谋求个差事,毕竟优厚的福利摆在那里,而且不用担心天灾之下颗粒无收。
两浙、福建受功利派学说影响,在南宋时的对外贸易是众所周知的天下第一。没有当时作为泉州知府的叶适独战朱熹理学,赵宋朝廷恐怕早就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