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淡淡地说道:“还行。”
尹晓雪一听,又偷偷看了夫君袁崇焕一眼,笑盈盈地对袁承志说道:“要是喜欢姨娘炒的菜,你就常回家来,顺便看看你爸。”
袁承志说道:“这段时间我都跟何可纲大哥在营中训练。大家一起训练,一起吃饭。我不会意思独自回家开小灶。下次有空,一定回家尝尝姨娘炒的好菜。”
袁崇焕平日里,面对将士们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常常谈笑风生,但回到家中却又沉默寡言。尹晓雪看着丈夫有时独自一人发呆,心疼不已。虽然袁崇焕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也明白夫君为何事而发愁。
夫妻俩人在饭后常常散步。袁崇焕走着走着,不自觉地又走到袁承志卧室的门口。这一些全被尹晓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看着袁崇焕悄悄爬上两鬓的丝丝白发,尹晓雪突然心中一酸,又挑了些菜放在夫君碗里。在尹晓雪心里,她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不见风霜,眼中却写满了家国情怀。
也许,自己在他心中只占了一点点,而他却已是自己的全部。
一会,袁崇焕放下筷子。尹晓雪赶紧站起来,给父子两人端了两碗温热的汤。袁承志拿起碗一饮而尽,咂咂嘴,笑着说道:“好汤!”
袁崇焕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汤,药味有点重了。”
尹晓雪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刚从黄大夫那里配了些药材,可能是放多了,下次我少放一点。”
袁崇焕“嗯”了一声,还是端起碗,慢慢把汤喝完了。
吃完喝足后,袁崇焕对儿子说道:“承志,你陪我走走。”袁承志应了一声,跟在父亲后面,在院子散步。
大战将至,袁崇焕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一时却不知和儿子说些什么,想了一会问道:“你在可纲营中过得怎么样?”
袁承志恭敬地应道:“承蒙何大哥的悉心指导,孩儿最近箭术大有长进。前几天,营中靶场比箭,我第一次和何大哥并列第一。”
袁崇焕听了一怔,何可纲是自己的手下爱将,其箭术非凡,没想到儿子现在居然可以与他比肩。
作为城中主帅,他应该激励袁承志奋勇杀敌;但作为父亲的身份,袁崇焕内心又希望儿子悠着点,在战争中活下来。袁崇焕一时竟不知如何向儿子开口说些什么。
袁承志仿佛看懂了父亲的心思,说道:“阿爸,我和何大哥约好了,要比一比谁射中敌寇多。这倒不是想为您脸上争光,而是我想要立功晋级。
您不是常对将士们说,胸怀凌云志,莫负少年时。我也想和何大哥一样,奋力立功,才不枉费我这些年的苦练。”
袁崇焕看着袁承志,发现自己和儿子的交心实在太少。不知不觉,他已不再是在自己呵护下的雏鹰,而是在军营磨练中逐渐成长的男子汉。
袁崇焕为自己的私念感到惭愧,又为儿子的成长感到骄傲,拍了拍袁承志的肩膀,说道:“我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建功立业的。”
袁承志陪着父亲边走边聊了一会,见天色已晚,便向父亲辞别,回去军营中休息。
袁崇焕沐浴完回到卧室,从墙上取下一把剑,“锵”一声拔了出来,轻拂着剑锋,一时思绪万千。
从入辽之日起,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城破身亡,也要在努尔哈赤这头狮子身上狠狠地咬下两块肉来。但是,宁远真的能守下来吗?
尹晓雪轻轻地从身后抱住袁崇焕,说道:“这把剑夫君好些年没用了,怕是有些钝了,我明天一早,找人磨一磨吧。这段时间,妾身一有时间就练练夫君教的剑法。若有机会,我还想舞给宁前道大人看看呢。”
袁崇焕心中一颤,转过身来看着尹晓雪,只见她眼中一片清澈,不见丝毫忧色,情不自禁把爱人拥入怀中,吻上她的双唇。
尹晓雪紧紧抱着袁崇焕。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她只想珍惜此时此刻。
袁崇焕摸着尹晓雪的长发,心中逐渐一片空明,喑自对自己说道:“你是宁远主官,得静下心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慌乱。”
夜空上,一轮明月从乌云中穿行出来,把月光洒在宁远城头上。祖大寿领着几名亲兵,在城头上巡逻,今晚是他负责值夜。
城头的士兵们见到他纷纷行礼,祖大寿点头示意。祖大寿温柔地抚摸着城砖,几年前他和袁崇焕两人亲自督促修建宁远城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他仿佛记得,这块城砖就是自己亲自砌的。
祖大寿望向城下,只见前方漆黑一片,犹如深渊般。但越是什么都看不见,他越是豪情万丈。祖大寿咧开嘴笑了笑,突然拔出刀来,在月光下舞起来,犹如一条银龙。
正月廿一清晨,袁崇焕、满桂两人走在宁远城头。只见城中军民个个精神饱满,正在做战前的最后一次准备。战前动员书、袁崇焕写给赵率教的手书、“誓守宁远”的宣传单贴满了大店小铺。
城里,何可纲正指挥士兵推着特制的梯子,搭上城墙的内侧。这梯子上面装有滑轮,是专门用来把军用物资拉上城头的。茅元仪、罗立带着几个西洋人,正在用心检查大炮的情况,仔细抚擦。
然而,忙的忙,闲的闲。
程维楧带着一帮人,装模作样检查四个城门。其实城门也没有什么好检查的。前天,奉袁崇焕之令,程维楧已经让人把四个城门全部钉死、锁死,怕的就是有奸细报信或者夺门。
现在别说夺门了,就算是找一些工匠过来,没半天时间绝对打不开城门。何况,城门口还有一帮亲兵看守,哪怕是只蚊子,现在也飞不出宁远。
卫官裴国珍的任务是负责保障将士们的一日三餐。按照袁崇焕的部署,开战的时候不但要吃得饱,还要吃得好。
这不,裴国珍正带着几个人,挨个对供应将士餐饮的店铺,逐个试菜。裴国珍等人个个吃得满嘴油,满意地离开了。
更离谱的是,左辅、祖大寿、朱梅三人居然在城中署衙悠闲地斗起了地主。
署衙外,一位大喇嘛正笑咪咪地看着两个老头下棋。这个大喇嘛姓王,是袁崇焕请来的外交使者。没事的时候,王大喇嘛也给城中死者超度。既渡人也渡己。
整个宁远城倒不像是兵临之地,反而有一分详和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