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栩微微一笑:“我自是付得起。”
李珏又说了不少饭食用具上的挑剔,郑别驾一一允诺,他满意的点头,对韩文律道:“郑别驾诚心相邀,林某便去三日。”至于三日后回不回来,那就另说。
谁也不是笨蛋,听出他的潜台词,只是这般打主家脸的奴仆世间罕见,便有人出来打圆场道:“说起剑舞,老夫倒是记起一事,那还是大齐初立那年的宫宴,晋王殿下舞了一曲《兰陵王破阵曲》叫老夫看的心潮澎湃。
可惜,致仕以后再也没见过那等‘醉斩长鲸倚天剑,笑凌骇浪济川舟’的英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活跃起来。乌县令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听说晋王被陛下打发去守长春宫,日子清苦难免心情难免郁结,世上也只有美人能哄得他欢心。下官听闻太子殿下送去十二位能歌善舞的美人,要不咱们也意思意思?”
“郑兄觉得呢?”韩文律笑问道。
郑栩皱了皱眉:“太子赠美,是给王爷解闷,是兄弟情谊,你我送算什么?乌县令还是多关心治下百姓,那些失踪的百姓迟迟没找回来,姚刺史闻之震怒,这才派本官下来巡访。
眼下已是年底,乌县令以往的考评年年优等,莫要因为一次失误就误了好前程。”
乌启华的笑容僵在面上,心下恼怒,面上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强言欢笑地拱手称道:“别驾教训的是。”
眼看又要冷场,韩业连忙给下人使了和眼色:“别驾头一回赴宴,怎好没有歌舞,府上的歌舞比不得剑舞,不过勉强能入眼。”
“大郎谦虚了,某先前有幸观赏过一回,只觉得魂牵梦萦,绕梁三日!今日总算又能一饱眼福了。”
“马兄说的是极,在下早已等不及,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哈哈,哈哈。”
诸宾客嘴上奉承,心里苦哈哈,颇有些食不下咽的郁闷感,只希望宴席能早些结束。
正这么想,耳边响起欢快的鼓乐声,美人们鱼贯而入,衣袂翻飞,跳的乃是在秦汉时期颇为盛行的长袖舞。
这些女子都是韩家精心培养的,貌美如花不说,舞技也是一等一的好。舞姿翩然,扬起层层叠叠的裙摆,宾客看的入迷,有人清唱起来,还有人拿箸敲打节拍,气氛逐入佳境,韩文律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乔凌借着如厕的机会,堵到李珏,把人拉到僻静的角落,环顾四周,见没旁人,才小声问道:“韩文律跟郑别驾是怎么回事?你,你没露出破绽吧?”
“我也想知道他俩葫芦里卖什么药?放心,本公子吃不了亏。明日你找个借口离开韩府,跟张煦他们会合去。”
乔凌点点头:“你自己当心。”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匆匆交谈几句,二人便分开了。
回到席上,乔凌便有些心不在焉,借着饮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观察韩文律和郑栩的表情。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前者看晋王的目光是发现猎物的兴奋和激动,后者眼中流露出怀念、复杂,还有很多她看不懂的神色。
似乎并不是暴露身份的样子,乔凌观察许久,终于确定问题出在他那张脸上。可这脸不是一层假皮吗?
乔凌悚然一惊,别是跟前朝余孽的撞脸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有宾客突然惊叫出声,她下意识做出戒备,目光所及之处,好几位名士受惊跌倒,案几上的酒壶茶盏砸了一地。
一名容貌秀丽的领舞,拔出袖中匕首,顺着旋转的舞姿,脚尖一点,踩着轻灵的步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主桌刺去:“老贼,拿命来!”
韩文律与郑栩面不改色,仍旧欣赏歌舞,郑别驾半眯着眼,手里一下一下打着拍子。就在那匕首距离韩文律十寸之际,老潘和一寒同时出手,去擒女刺客。
女子似早有准备,身姿一滑,灵巧避开二人,握紧匕首直直向韩文律的胸膛刺去。
“父亲!”韩业目眦欲裂,冲上去要拿身子去挡。
那匕首眼看就要刺中,却停在三寸再也未能寸进,好似被一堵无形壁垒阻挡。
韩立两指悬空一折,匕首被断成两截,迅速在女子身上点了几处大穴,她便瘫软在地。
女子被内力反噬,喷出一口心头血,青丝转眼化为白头,她死死盯着韩立,悲凉的大笑:“好一个韩二郎,老贼居然舍得下,让你去学江湖蛮子的武功,是我棋差一招。”
她接连呕出几口血,竟是冲破掣肘,往脖子上一抹,鲜血顿时喷射出来。生机从精穴流泻,女子倒在地上已无法动弹。
她的脸恰巧正对着乔凌,泛白的唇一张一合,以极快速度说了一些东西。
乔凌垂下眼眸,攥紧拳头,掩饰住心底的骇然,因为这女子说的竟是叶羽苦寻不到的账册所藏地。
她不知对方是先前就知她能看懂唇语,还是死前的放手一搏?不管怎样,她承这个情。
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女子原本快要熄灭的眸光骤然亮起,好似在黑夜行走多年的人终于看到了一抹光。
她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心中的不甘释然了不少,原来早就有人盯上韩家,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谢谢!”她无声的说道,再也没了力气,躺在地上仰望着漆黑的夜,身子一阵一阵发寒。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惜,看不见仇人的悲惨结局。不过只要她走的慢着,黄泉路上说不定还能遇上韩文律那个老不死的。
两行清泪从眼眶渗出,耶耶、阿娘、祖父,儿来寻你们了。
随着那抹光逐渐熄灭,少女的二八年华也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