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上次她来，隔了也不过不到十日的光景，古代医学还当真发达，十日里怀了的孩子居然能把脉把出来。
不过肖怡琴也没有多嘴，和钟雅琴言语了几句，就去她祖父那请了安，他祖父身子还好，就是比起上次见面又老了些，见到她颇为激动，上来紧紧抱住她。
“我的乖孙，我的乖孙，你还好吗？你出事了爷爷没帮你，你恨不恨爷爷。”
“爷爷，不恨。”
“怪爷爷身子不好，那几日忽然病倒了，昏昏沉沉的一日也醒不来一个时辰。”
肖怡琴忙道：“爷爷怎么了？”
肖家老太爷摇摇头摆摆手：“别提了，还不是你爹爹捣的鬼，在我这这样就算了，你哥哥那他也这样。”
“怎么样？”肖怡琴问。
肖家老太爷却讳莫如深，没再提一个字，肖怡琴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几分明白，钟雅琴的这个孩子，恐怕不是肖岚清心甘情愿的。
想想方才在房里也没见到肖岚清，肖怡琴道：“哥哥在书房吗？”
肖家老太爷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脸上有些起兴致，道：“来了个朋友，在书房切磋棋艺呢，你不然也过去看看，顺道把这个给你哥哥拿过去。”
肖家老太爷拿出来的是一个小盒子，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
“哦，等等，还有这幅字，送了他朋友，那个后生我甚是喜欢。”
能让肖家老太爷喜欢的人，大约也算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不过但凡和肖岚清走动要好的，多数都是了不起的人。
肖怡琴没多想，所以她完全没想到，推开书房门，看到的会是季无夜。
她的步子停在了门口，那下棋的人落棋子的手也停在了空中，只有肖岚清不明所以，道：“我妹妹怡琴，季兄认识的，怡琴，你怎么回家了？”
看来武墨是没有和肖岚清说她和季无夜的事情。
肖怡琴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淡淡一句：“爷爷要我把这给你拿来，我去陪嫂子了。”
才要走，那空气里飘过来他的声音，语气几分淡薄：“听说苏家三奶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防和我切磋一局。”
肖岚清也下了竹榻，过来拉肖怡琴：“你陪她做什么，有的是丫鬟陪她，过来看我们下棋。”
肖怡琴无法拒绝，只得过去。
这局棋形势明显的季无夜落了下风，肖岚清的棋艺超群，肖怡琴也难得有几次能赢得了他的，连皇上也封了肖岚清一个棋圣的雅号，季无夜这一局显然是必输无疑的了。
“怡琴，你过来的时候，没看到湄晨？”
“没有啊。”
“这奴才，我让他守在门口，不许人靠近，他又野到哪里去了，真是平素里太纵容了他。”说完又忙笑道，“没叫他拦你，就是有些人忒烦。”
这有些人，说的是他们的爹爹，还是钟雅琴，大约或许都是吧。
肖怡琴原本是想问问钟雅琴怀孕是怎么回事，因为她记得前些日子钟雅琴还和她说过肖岚清碰都不碰她一根手指头，不过如今有外人在，这样的话是不好问出口的。
她坐在肖岚清边上观棋，对面就是季无夜，他目光专注，一分也没有往她身上落，肖怡琴再见他以为能够彻彻底底的视若无睹，才发现就算是有催眠之术，她也未必看见可以做到如此。
她的神色有些涣散，心思全不在棋局上，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她想或许那些曾经都不曾存在过，她完全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这，偶尔不君子的指点一下季无夜下一步的落子，可是现在，她看着他子子落错，步步败落，及至满盘皆输，她连句惋惜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像关于他和她，再也没有了可以动感情的东西，哪怕这份感情，只是惋惜一局棋。
“三奶奶，来一局。”
他开口邀请，一句三奶奶，她心口微痛，嘴角笑容却努力扬起，若是发生过的事情没有办法抹去，那就假装忘记吧。
他如此的坦然，她为何要狼狈的后退。
“好。”
肖岚清让了座位出来：“正好我去找找湄晨。”
肖岚清说着下了竹榻穿了鞋出去，棋盘已经空空，季无夜悠然的收好了黑白棋，把白棋送到肖怡琴面前。
棋局开，肖怡琴略显优势，季无夜眼看着要被吃掉一片，忽然落了一子，着实精妙，肖怡琴前面的铺设都白费了力气，反倒叫他将了一军，有些颓败之势。
她捏着白棋无处下手，他却已经收回了刚才那颗子：“我们之间，可不可以这样重来？”
他语气是平淡的，眼眸甚至没有看肖怡琴，就像是说着一件不关乎自己的事情一样。
肖怡琴大约是不知道，他捏着棋子的手，因为用力，指关节有些泛白，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因为怕被拒绝。
肖怡琴沉默。
随后冷笑了一句：“落子无悔，我既已经满盘皆输，那就愿赌服输。”
伸手从黑色棋盒里抓了一颗黑子落在方才他拿掉的地方，她没见到他眉心抽搐的疼痛，就像是他也没看到她微微咬唇的痛楚。
他所谓的重来，就是偷qing是吗？
她当着苏家三奶奶，当着苏锦源的妻子，背地里却和他继续欢好行苟且之事，他是卑微到可以接受这样一个她，还是纯粹的觉得男欢女爱可以这样随意。
已是兴致萧索，她下了竹榻，头也不回：“季爷，往事如云烟，我已经当散去，你也请释怀，就当作一场梦，于你而言若是美梦，那于我而言那是个噩梦。”
季无夜后背一紧，苦涩一笑：“噩梦，肖怡琴，你真的把那当作一场噩梦吗？你若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了，为何那日还要回去找我。”
空气里，满是沉默，唯独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只听她十分淡道：“我们保宁堂，几代为医，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自责，若是那次不回去救你，我就是见死不救，我会愧对我们苏家列祖列宗。”
她说的那样冠冕堂皇，他却听满是讽刺。
“你以为我死了是吗？”
“……”
“你替我伤心是吗？”
“……”
“你见到我和秦烟在一起你很不高兴是吗？”
“……”
“肖怡琴，你明明还在乎我是吗？”
“请你闭嘴，我不想听。”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关于这些的戳中她内心扰乱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的话，她都不想听。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季无夜在她和财富之间，选择了后者。
“肖怡琴！”他忽然翻身下了竹榻，大步走到她面前，大掌一把死死的扣住她的下巴：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我季无夜的。“
她僵硬在了那，随后，嘴角慢慢的，慢慢的蔓延了一抹冷蔑的笑意：”你如果想捡个便宜爹做，那就算是你的。“
”你……什么时候，和苏锦源好上的？“
”从他回来的那刻起。“
”你说谎，后巷之中，我分明看到你对他颇为抗拒。“
”那是因为大庭广众怕被人发现。“
”那我对你做同样事情的时候，你为何欣然接受？“
”你哪里来那么多问题，你以为你是谁，季无夜，请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苏锦源的妻子，我从一开始从出生那天注定就是苏锦源的妻子，
你算什么，在我身为寡妇寂寞难耐的时候和我有了那么一夜的情，你就觉得我该是属于你的，我肖怡琴明明白白在这里告诉你，我是苏家三奶奶，我的丈夫是苏锦源的，我孩子的的父亲也是苏锦源。“
下巴上的力道，猛然加重几分，他眼底的戾气，几乎要将她整个扼杀揉成碎片，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说眼神可以杀人，他那样的眼神，活生生似要将她吞噬。
她却毫无畏惧的迎上这双眸子，她只怕一个转头的瞬间，眼泪就会落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生生将眼泪全部憋了回去。
他死死的看着她，她直直的迎视着的，直到远远听见一阵脚步声，他才一把甩开她的脸，恨恨道：”肖怡琴，这是你自找的，我会让你们苏家所有人生不如死。“
那恨毒了的语气，叫人不禁战栗，他周身散发着莫大的寒意，这种寒气，就像是累计了宿世的仇恨和愤怒，肖怡琴竟然不知道，他已经恨她到了这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