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毛色金黄整齐发亮，略显老态双眼炯炯有神。

这是纯种中华田园犬，早年农村用来康山的猎犬。

它默默蹬在段七爷身边一动不动，仿佛有点忧伤。

狗年纪大了，一看就通人性，通体溢散着王者之气。

就在那时，七八条狗奔腾而来，瞬间就到了老段身边。

它们之前一直乱叫，靠近老段和大黄后全都安静下来。

这些狗黑白黄各异，奔来后老老实实围在大黄狗周围。

大黄一直蹬在地上不动，这些狗却东突西走不安份。

我打量着老段，明白他要用梅山法中的康山术了。

很快，有摩托引擎由远而近，有人骑着车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骑车带着不少东西。

车子停在老段身边。

他看了看我，开始往下拿东西。

老段头也不回，闷声嘱咐：“回家后，让村里人别外出，我要封山。”

儿子紧张的问：“怎么了爹，几十年没康山了，有野外造祸？”

“野外”是农村土话，意思是凶残的野兽和猎物。

老段接过儿子递过的一件短蓑衣，随手披上了。

然后，再将一柄湘西常见的砍柴刀和刀匣捆上。

这才说：“别问，让大伙别出门，上山的赶紧回家、下山的别回头看。还有，将我的衣服拿回去。”

儿子连连应允，将东西放下之后，便骑着摩托车呼啸着下山去了。

看得出他很紧张。

父亲封山应该很严肃，甚至会出现误伤的意外。

老段打开儿子带来的的柳条箱子，从里面一件件拿出法器。

其中有一个倒立的法像，正是梅山教中翻坛倒峒张五郎祖师。

他摊开一块牛皮，将一只米斗摆正，倒进米之后插上香烛。

然后，将一块颇有年纪的红布包在头上，倒了三碗米酒。

再将香烛纸钱一应点燃，躬身作了三个揖念道：

志心皈命礼，

奉请梅山大法主，

梅山法主降坛场。

头戴遮天猛威帽，

眼放毫光澈底清。

朝在玉皇金阙殿，

暮游七星北斗辰。

凡人有事来相请，

火急今后赴坛庭。

弟子虔诚来拜请，

唯愿梅山法主降来临！

念完之后，扭头对我喝道：“丁简生，过来跪下！”

我听了趋步向前，跪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段七爷又烧了一凿钱纸，作了几个揖。

他脚踏罡步，在坛前舞弄着。

然后又念道：

奉请翻坛张五郎，

祖本二师降坛场。

要知翻坛身出处，

从头一二说言章。

丙子年间九月九，

生下翻坛张五郎。

一十二岁去拜法，

三十六岁转回程。

峨眉山上歇一夜，

望见西眉山上大天光！

峨嵋山上有只黄樟树，

冬月热来夏月凉。

……

法咒很长，念了好一会才结束。

段工爷念完之后，持一叠钱纸点燃，抬起划了个弧。

完了放在坛前钵中，作了一揖又念道：“今有大崇乡三十峒猎户段天良，因孽畜行邪，弟子段天良及丁简生为保一方平安，借祖师法威，誓灭邪祟精怪！恭请祖师保佑，铳无虚发、手不空回、人不受伤、狗不溅血！今日许下良愿，明日猪头三荤酬谢祖师隆恩！愿祖师保佑弟子段天良、丁间生二人满载而归！”

念完之后，段七爷将手中的牛角卦抛在地上。

只是卦一打下，全部都反面朝上……阴卦。

再打还是如此，卦角全反三次都是阴卦。

段七爷脸立刻阴下，将卦收回默默念叨。

良久，这才重新将卦角扔在地上……

一看，又是阴卦，继续阴卦、再阴卦。

这样一来，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他重新将卦角捡起，又轻声祷告着。

再扔……卦角还是反面，打不回来。

紧接着，连续三次阴卦，整齐划一。

我心里一凛，这卦打得也太诡秘了……

连续九次卦都是阴卦，卦象大为不吉，极凶之兆。

我清楚，作为坛主，段七爷必须打出阳、巽、阴三卦。

唯有这样，祖师才得请所愿，保佑康山猎户平安吉祥。

按平常康山习惯，一旦打出这种极凶之卦，就得收手。

段七爷捧着牛角卦，呆呆盯着香烛不动，愣了好一会。

显然，他明白这次康山凶多吉少，只怕难遂所愿。

他愣了一会，突然嘱咐我：“取刀……杀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