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小声嘀咕。
“妹妹你昨天被罚做刺绣,你累不累,二姐现在看不到,你先歇歇吧。”
“不能歇,今天任务如果完不成,二姐又要罚你绕着相府跑了,我一定要把这两篇论语背会。”
“没事,跑了那么多天,我都适应了,倒是你,昨天我默写错了两个字便害得你绣了一整夜,二姐的心可真狠啊。”
“哥哥,我想三姐了,她对我们就很好。”
“不能想她,她是坏人。”
“……我想姨娘了。”
“也不能想。”
“为什么会这样,三姐和四哥虽然霸道却从没有像二姐这般刻薄惩罚我们,呜呜呜,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了……连给我们撑腰的人都没有,哥哥,我好辛苦啊……”
丞相默默走到华庭角落,那一扇敞开窗棂,透着一方暖阳的书桌前。
两个孩子感受到有人靠近的脚步,两个孩子正襟危坐,低头看书。
良久没听到发难的声音,哥哥悄悄抬起头,见是丞相,顿时呆了。
“父,父亲?”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如今能管二姐的,只有父亲了,于是他试探着开口:“父亲救救我们吧。”
丞相看看他们,屈身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珠儿也是为你们好,你们要听话,好好学圣人道理,做个正直公义的人。”
俩孩子呆了,满脸哀戚,连父亲都不护着他们,他们只能被文蕊珠蹂躏。
父子三人正对视无言,碧桃走了过来,朝丞相行了一礼,对兄妹二人道:“背后议论他人,属立心不正,小姐罚你们背完论语之后,抄孟子告子一遍,然后告诉小姐,生而为人,是善是恶,亦或是人性,无关善恶?”
俩小家伙彻底懵了。
丞相僵硬起身,回望文蕊珠所在房间的方向,心无来由纠起,被无形之手反复揉捏般酸胀难受。
珠儿这是指桑骂槐,明着是教育弟弟妹妹,实则是对他这个父亲不满。
愧疚如洪水将他淹没,窒息感席卷全身,丞相从未有一刻如今这般懊悔。
子不教,父之过啊……
他真的不会教孩子,亏欠太多。
走出华宝阁半晌,丞相忽然警醒,珠儿的听力怎这般好!?
她……那永安王背后从未露面的道长难道真的与文蕊珠有关?
文蕊珠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在这里暴露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丞相时时关注文蕊珠的一举一动,发现文蕊珠除了教导两个孩子,就是逗鸟赏花,一副根本不在意外面如何风起云涌,我自逍遥度日的模样。
甚至丞相亲自将武清凑进东宫制造与太子意外相遇的事透露给文蕊珠,文蕊珠也丝毫不在意。
丞相每每对上文蕊珠那古井无波的眸子,便头大无比,满心发愁。
相府门外,武清斗鸡似的与九黎贵女斗得乌眼鸡般,被人嘲讽丢了孩子,失了贞洁,如何不配,如何不要脸,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甚至多次到相府来闹,都被东宫的人挡回去了,丞相因此也知道,太子对女儿的心意从未变过,只是女儿在赌气晾着太子殿下。
就在他思忖着要不要做和事老的时候,天下战局再变。
圣丰久攻九黎一无所获,损失惨重,趁大庆夺嫡之争大乱之际转攻大庆属国,并杀向大庆腹地。
大庆富庶,本就是鱼米之乡,家家户户米粮谷物丰足。
因此圣丰转战大庆之后,似乎找到了生机,短短三日,抢上万石粮草,陆陆续续运往圣丰,人人欢欣鼓舞,渐渐滋生出占领大庆的野心来。
“李钰究竟在做什么?”文蕊珠每日看着大庆战局,每每在她以为大庆必然要反击的时候,却传来圣丰攻城略地的战报。
战神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任由边军守城军节节败退而无动于衷。
眼瞧着圣丰百姓即将进攻九黎与大庆交接的平城,文蕊珠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