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心里都觉得憋的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白秒一才又道:“如今我们手上也有了秦桧私通金国的罪证,就是小青抢回来的那封密信。你预备怎么办?” 张正摇摇头:“还不知道。现在秦桧如日中天,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那么多王公大臣都斗不过他,我们现在出手,无疑是以卵击石,稍有不慎,只会是前功尽弃,枉费了王经大哥和那几位兄弟的性命。何况,另外那位兄弟手中的东西还没找到。”
白秒一点点头道:“没错,咱们得等时机,在这之前,咱们勿要保护好证据。你放心,既然这是王经的愿望,便也是我的愿望,他没完成的事,我会尽力帮他完成。何况,青儿姐妹也已经被秦桧盯上了,就算我们不想卷进来也不可能了。国仇家恨,我们没有选择了。”
张正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一起完成王大哥的心愿。这段时间,城里搜查的紧,我就不回城了,我要继续找找另外那个兄弟。如果……万一哪天我回不来了,就请白大夫代为保管好那些信件。我带的那些信件安放在苏州北城门附近的岳王庙的后门左拐五步远的一棵树下,用油布包着,用泥巴封上了,埋地地下。当时我怕我活不成了,就先埋起来,想着日后如果有重建岳王庙的那天,就有可能被挖出来。……以后,如果我找到另外那个兄弟,再设法联系你们。你们……勿要保护好自己,一切从长计议。”
白秒一也道:“你也一样!” 说完留了些衣物和银两给他,二人互道珍重后各自离开。
回到家,白秒一伤痛又愤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进门一声不响地拿出王经给他的信来。只见这些信纸张都已经磨损,折痕明显,显是放了很久,且被反复摩挲过。她摊开信,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笔迹,每封信上都只有寥寥几句前人诗句,也没署名,白秒一读来却字字锥心断肠:
第一封: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下面有个小小的八字。
第二封:相见时难归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梦但愁鬓毛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胡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第三封:此中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西南。
第四封: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惟愿,明月天涯共此时。
第五封:恨我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卿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只盼,星月长相伴,夜夜相皎洁。
第六封: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第七封:行行重行行,与卿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第八封:相离徒有相逢梦,门外马蹄尘已动。
每封信下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数字。白秒一知道,这一到八代表了王经在金营的八年。“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那几句,大概是他们听说了岳将军被害的消息时写的。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原来人痛到深处时竟是无泪可流的。
一旁的小青看出师父神色不对,双手似在颤抖,试探地问道:“找到张叔叔了吗?他......” “找到了,他没事,现在很安全。”师父平静地道。小青又小心地问:“那,问到关于王叔叔的消息了?这些信是……?”师父沉默了片刻,依然平静地道:“是。密信中的那个王金,就是你王叔叔,已经被金兀术的护卫杀死了。这是他这些年留给我的信。”小青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哭道:“师父,我们替王叔叔报仇吧,杀了秦桧父子和那几个金人!”
师父揽过小青,痛心道:“是,咱们是要报仇,不仅为你王叔叔,还为你的父母,岳飞将军,以及我们所有被奸臣和金人所害的人。你王叔叔和你张叔叔他们是因为拿到了秦桧私通金国的罪证,准备回来替岳飞将军洗清冤屈而被金人追杀的。他没完成的事业,为师要替他完成。”说着也突然忍不住崩溃,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王经的消息,她伤心过、失望过甚至绝望过,却从不曾流过泪,心底仍藏有那么一丝期盼,盼着什么时候能有奇迹出现。刚才在听张正诉说时,她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强忍着悲痛听张正讲完了他们的经历,刚才读信时的肝肠寸断让她也一时无言无泪。这会儿小青的哭勾起了她强压在心底的痛,于是她彻底崩溃了。
而小青则因为从小失去父母,孤苦飘零了好几年。后来跟着师父和姐姐,她内心深处一直把师父当母亲,想着王叔叔如果找到了,她就像找回了父母。可是,如今这个小小的希望又破灭了,她仿佛再次失去了父亲,忍不住大哭起来。
师徒俩抱头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复。师父一抬头,见白福白禄他们几个人都站在门外,面带悲伤地静静看着她俩。忙擦擦眼泪,意外地道:“白福,你怎么来了?你姐姐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白福忙道:“没有,没有,白姐姐那边很好。只是...只是...我今天在保和堂外看见法海了,不知道他又跑来想干什么,就赶紧来跟师父说一声。”师父听了,想了想道:“法海......他的目的倒很明确。这样,白福你赶紧回去,见了法海,告诉他,明天中午,我在钱塘门等他。就说我有重要的话告诉他,他必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