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焦咄奏疏赤山君有反意,你看怎么办?”没有过场白,昭王急切地进入了主题。他一向重视祀夫对奏疏提出的处置建议,虽然楼庳已经提示他祀夫是赤山君的同盟,他依然相信祀夫,毕竟祀夫是自己的老师,情同父子。尤其是这次,他真的想听祀夫怎么说,期待他有高见。
祀夫的脸抽搐了一下。显然,他对这个议题很意外。巡视了一下在场的人,把目光停在郎逍身上,与他对视了一下,他稳了稳神,而后盯着姬遫的眼睛,不急不慢地问道:“吾王意下如何?”
“武官的意思,是要将赤山君抓到大梁来,严加看管。寡人……”昭王环视一眼殿下之人。
祀夫楞了一下,急急摇头道:“不不,这么做太过分了,如果仅是怀疑就抓赤山君,不利于社稷稳定……”
郎逍躬腰作揖道:“右相言之有理。老臣意见,请昭王派遣心腹大臣前往蒲阪城赤山君府告诫赤山君,并收回其卫队。”
这是一种象征性的处罚,警告的意味浓烈。
昭王心动了。他很愿意采取这样的手段,既不会伤到赤山君,也达到了警告的效果。这样对王太后、对先王不准对王公贵族辣手辣脚的嘱咐也可以有一个交代。
郎逍还在谈自己的判断:“现在猜忌赤山君是否会反已经没有意义,焦咄奏疏所陈述的也是事实。赤山君若想反,所依赖的就是卫队或者边军。但是,调动边军他没有兵符。祀夫相国的话很有道理,不能凭怀疑就将一个敕封重臣的抓到大梁来。但是,未雨绸缪,不管赤山君反与不反,收回他的卫队,釜底抽薪,他真想反也没有了本钱,也反不成了。”
祀夫朝姬遫作揖,道:“老臣非常赞同郎逍司士的看法,这个法子还是较为妥当的。”
昭往将赞许的目光转向两位老臣。他们发表的高见,他听了很是酣畅。
石颇听了也很欣慰,姜是老的辣,按他们的法子做,赤山君非但在昭王眼里成了臭狗屎,这辈子也算玩完了。
但是,他面子上还是忍着,装着很严肃的样子在听他们讲话。昭王与赤山君毕竟外甥娘舅关系,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有幸灾乐祸的表现,以免引起昭王的反感。
“可是,这么做对赤山君不公。吾王,赤山君一向对宫廷忠心耿耿,可不能冷了他的心哦。”姬遫还没有表态,单颖急了,急忙作揖道。
姬遫将核实奏疏的事交给了矶锐,明显对自己不信任了,这时候他应该偃旗息鼓才是。可是,麻烦的是,事关赤山君非常看重的卫队,而平时拥戴赤山君的士大夫们都缄默了……他不得不冒险,赤膊上阵了。
“就事论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吾王这番苦心也能冷了某人心的话,这个人的心也太孤傲了吧?说不得、碰不得,他以为他是谁?想与吾王并驾齐驱吗?”昭王还没有开口,郎逍瞥了单颖一眼,冷冷地呵斥起了单颖。
单颖急是有原因的。他曾经为赤山君恢复卫队出了不少力,由此得到赤山君赏识,如果昭王收回赤山君的卫队,他在赤山君面前可就不好交代了。
听了郎逍的话,单颖想接话,却张口结舌难以言明,额头的汗珠滚落了下来,慌忙地解释道:“不不,我的意思是……”
论口舌,他自知绝不是这些士大夫的对手,他们的嘴可比他毒多了,竟然可以把他的话引伸到了这样敏感的话题上去,他害怕了,怕昭王会怀疑他,怕惹得自己一身腥,再也不敢吱声了。
“郎逍老师说得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么。”郎逍的话说到了昭王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呵呵笑着叫起好来,很满意地点头道:“确实是个好主意。鹫烈你拟诏吧,派司空大夫薛元、司寇大夫林芍、宦官顾怜作为特使携旨前去,收其护卫,令其归还所夺民田,驱逐赤山君在大梁的交通人。两位老师,你们看行吗?”
归还所夺民田,是剥夺了赤山君养兵的经济基础;驱逐赤山君在大梁交通人,警告的意味浓厚。
祀夫和郎逍都点头赞同。
“奴才遵旨。”鹫烈哈腰作揖道。
单颖面色严峻,昭王对赤山君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对于自己今天为赤山君辩护的举动,他感到后怕,不经意间,自己的内衣已经全湿透了。
他惶惶地出了王宫,今天在朝堂发生一幕是在出乎他的意外。虽然昭王只是取缔了赤山君的卫队,驱逐了緈濑在大梁的交通人员,没有对赤山君采取血腥手段。这说明,緈太后还是镇得住姬遫的,赤山君总是有惊无险,今后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察觉自己惹上麻烦了,往常由禁卫军调查的事情,昭王竟然交给了矶锐去查,这显然是昭王对自己少了一份信任。
唉,都是焦咄惹出的祸。他想好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他一定要设法取了焦咄的首级,献给赤山君。
躺在榻上,想着必须给赤山君写一封信,把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至于卫队,他感觉等以后舆情平息再设法恢复就是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由于他是连夜从安邑城赶回到大梁的,而且紧接着在朝堂受了不小的惊吓,很是疲惫,躺下以后不想再动弹了,想写信的事情等明天办也不迟。
他酣睡过去了。
与单颖的想法一样,众人都以为赤山君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未曾想竟然发生了意外。
驱逐赤山君在大梁交通人是由宫廷廷卫执行的。交通人叫酋矴,住在呿恙家里。廷卫们扑向呿恙家,敲开门将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没有找到酋矴。
他失踪了。
诡异的是,几天以后,前往蒲阪郡的特使还没有进入蒲阪郡,赤山君緈濑举兵武谏的消息就到了他们耳朵里,他立即掉头回了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