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笑道:“俗话说一俊遮百丑,味道好,肉馅多,吃的人也就不在意了。街坊邻居也时不时会跑去买几个粽子吃吃,买卖还真不错。”
子囿心里很疑惑,耿掌柜为何不顾肉的成本,却计较黏米的成本?肉可比黏米贵多了。
就在他琢磨这些的时候,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人来到了粽子铺前,他头扎缣巾(丝做的幅巾),余幅自然垂长至背,髯须飘逸,有仙人道骨的风采。
“金巫师好。”不停地有人顿首致意道。
“好好……”金巫师微笑着点头回着礼,向耿掌柜递过去一个竹匾筐,道:“耿掌柜,听说您的粽子不错,给我来十个。”
“哎,您等下,我给您捡,一个、俩、仨、四个……”耿掌柜数了十个粽子放在匾筐里递给了金巫师,金巫师给了几个方孔圆型的半两钱转身就走了。
耿掌柜也没在意,吃粽子的人太多了,金巫师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但是,子囿发觉了端倪。
称为金巫师,自然是祭祀和坐堂行医的人,不会干体力活,这么大的肉粽子,即便是舞棒弄枪之人,一人三个肉粽子也就撑死了,他吃得完么?
“我出去走走。”他疑窦顿起,起身对白莹道。言罢,朝那老板娘点点头出门去了。
金巫师的祭祀和诊所在砂卵河一带,本地发生命案,勘验遇上疑惑的事,衙门仵作行人也会请他出马相助。所以,与衙门关系密切。
这些天,他体谅老伴身体不适,索性让儿子买点熟食回家,也免得老伴做饭了。
昨天旁晚,儿子就买了几个粽子回来了。
夏天安邑天很热,百姓不喜欢呆在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或门口什么地方摊张席子支张矮桌子,或者吃饭或者喝茶。他们家在家门口也摆了一张席子支了一张小桌,儿子回到家以后就把买来的粽子放在了桌上。
金巫师跪坐之后拿起一个粽子拆开了粽叶,露出白色的黏米饭,粽叶和黏米的香气很浓郁,里面的馅隐隐地可见。
掰开了粽子,馅很大,是一个大肉丸子,上面挂着一层淡黄色的油膜,连粽叶上的黏小米饭也吸满了油。
他很疑惑,这肥油怎么是黄的呢?坏了?他小咬了一口,然后鼻子和口腔上下一咂摸,感觉有股子特殊的香味,不像是猪肉,显得有点甜腻,筋膜也软,味道到是没的说,鲜嫩可口。只是这股子甜腻味留在了嘴里好象有点去不掉的意思。
“这什么肉呢?怎么跟死人身上的味儿似的?”一个不好的念头让他心“咯噔”了一下,他有了一丝的恐惧和恶心。
动乱的年代,市面上流民很多,食不果腹,常常有人倒毙在路上,一般都是由衙门验明正身、验尸、埋葬。很多时候,金巫师也参加了这类验尸活动。但是,这个验尸、埋葬过程并不及时,尸体难免会有点“窜味儿”。
金巫师很了解这点,每次去现场验尸都会若隐若现的闻到一丝空气的里甜腻儿,那是尸体腐烂前的一种特殊气味。
这种气味很轻,一般人很难察觉。但是,很难从他的鼻腔里溜走,他对这个气味有特殊的印象,这次买的粽子就带着那么点甜腻的气味。
金巫师很疑惑,要真是人肉的味道,粽子铺怎么做出来的?因为除了这气味,猪肉的香也是明摆着的。他疑惑了,不敢完全肯定这馅一定是人肉!
但是,这甜腻的气味太让他心颤。于是,他起身,去县衙找到了刑案勘查仵作行人,把这个疑惑对他讲了讲,把一只完好的粽子递给了他。
仵作掰开了粽子,露出了肉馅。他仔细地闻了闻,随后也小咬了一口,在口腔了用舌头咂了砸,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好像有点像……可是,还真不好说唉。”
他们讨论了、分析了好长时间,还是确定不了到底是什么肉。
商量了一下,觉得多弄几个粽子馅,用水漂洗一下,或许能看出是什么肉?
为防耿掌柜警觉,仵作就让一个泼皮去多“买”几个粽子来,也省掉自己花钱了,结果倒惹出了事。没办法,金巫师只能自己亲自跑来买了。
子囿尾随着金巫师来到他的家,也进了屋。金巫师扫了他一眼,问道:“哪儿不舒服么?”
“不。”他笑,作揖道:“本道子囿,别号缈飘,见过金巫师。”
“看你也不大,竟然是有别号的高人,多大了?”金巫师瞅着他,望了一眼一旁的仵作。
“本道二十七了。”子囿微笑着道。
“哎呀,我还以为你十七岁呐。原来是得道高人啊。”金巫师很意外,啧啧摇头后问道:“道尊有事么?”
子囿瞅着金巫师担心地道:“是这样,我见金巫师买了这么多粽子,担心会吃出问题,特意追来提醒。”
仵作很是惊诧,脸上全是疑窦:“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你看这些粽子,黏米饭里的小石子很多,估计都没有淘洗过,这说明粽子铺耿掌柜的心思全然不在黏米上。显然,他的关注点全放在了馅上。确实,这个粽子铺唯一的卖点就是馅的味道还不错。这就有了问题:一个粽子铺,首先要过关的应该就是黏米、粽叶,然后再是馅。大家都懂的,这么大一个粽子,馅的成本至少占了大多半。奇怪的是,似乎耿掌柜根本就不在乎成本,馅还特别大。他就不怕粽子铺亏死么?所以,我怀疑肉馅有猫腻……”
仵作频频点头,很赞同子囿的分析:“有道理,应该是有猫腻。”
子囿又把耿掌柜把衙门当挡箭牌的话介绍了一下,道:“他这么急着抬出衙门,或许就是心虚,我感觉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们对此也有怀疑。”金巫师对子囿的见解很是赏识,他笑着连连点头道:“缈飘道尊高见,一番分析丝丝相扣。高人啊。请问缈飘道尊所修传承那里?”
“门生是达鹤堂弟子。”子囿作揖道。
“哎呀,原来是达鹤堂的弟子啊。果然,达鹤堂名不虚传,看不出来哦,缈飘道尊年纪轻轻,修行却不浅。佩服。”金巫师连忙作揖回礼。然后扭头对仵作行人道:“既然缈飘道尊是达鹤堂高人,我们也就不用费脑油瞎猜了,请缈飘先生一起来鉴别肉馅吧?”
“那是当然的,就麻烦缈飘道尊了。来吧,我们将馅在水里漂一下。”仵作行人急切地表态道,提起了装肉粽子的扁罗筐。
于是金巫师带着他们来到灶头间,三人动手扯下粽叶,掰开粽子,把馅放进锅里,金巫师舀了一瓢水倒了进去,然后用筷子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