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垂,文渊阁外海棠树的影子被拖得很长。
费宏将手中的茶盏拿起又放下,来回几次,茶水就是没有碰到嘴唇。
王琼笑道:“费阁老怎么了?今天还在朝会上大展身手,一转眼手就变得哆嗦了。”
费宏没有回话,将目光看向一旁同样心神不宁的蒋冕。
杨廷和与毛纪,两人正在桌案前写着票拟,听到动静也将眼神投了过来。
“介夫兄,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今日朝会你为何支持重开算学!”蒋冕沉声道。
他抽椅起身,在中央踱了几步,言道:“先前我们易钞,部分的原因是开设天宝分司能多出来一些官位。”
他顿了顿,“借此缓解裁汰冗员和提俸发生后,朝廷与官员的矛盾,如今这算学一开,我们不就白搞了!”
费宏点头表示赞同:“陛下要任用精通算学之人,但天下学子中这样的人太少,关键官场里找不到几个这样的人。”
王琼呛声道:“难不成还要让几个儒生去掌管财务,如果是你要去领俸禄,你放心吗?”
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砸在桌上,反问道:“诸位少在基层走动,不知其中艰辛与门道,就是一个小小账本,也能掀起滔天的祸事!”
“况且,我等所为当以社稷为要,些许矛盾和易钞比起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咳……咳”
杨廷和轻声咳嗽了几下,目光变得有些锐利。
“陛下此举,是为了创造更大的利益,只有利益足够大,才能堵住更多人的嘴。”
他慢慢抬起手中的笔,转身意味深长的言道:“平衡矛盾的方式有很多种,未必要在原来的道路上。”
“这……”蒋冕和费宏对望一眼,陷入了沉思。
毛纪从头到尾就没抬起过头,他依稀也能感受到,朱厚熜在下很大的一盘棋。
此刻又何必拘泥于些微利益的争夺,将来还会有更大的机会。
朱厚熜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翻看起了今日份的《邸报》。
这上面刊登了,张子麒谋逆和朝廷讨论重开算学。
《邸报》一般包含三项内容。
第一,有关于皇帝和皇室的要闻。例如上一次朱厚熜登基,整整一版都是这个内容。
第二刊登朝政新闻,例如大臣们给皇帝的谏言奏章,朝臣对于某项问题的讨论,甚至连国本之争都会详细如实地记录。
上一次提俸和白纸案,就原原本本地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刊登在了《邸报》,目的是让百姓了解到朝堂上发生的真实事件,防止大家胡乱猜测。
第三就是突发性的政治事件,例如地震,旱灾,民变等等。
朱厚熜念诵道:“张子麒,欺君罔上,叛离国家,帝敕令,斩之。”
他点了点头,“春秋笔法,莫不如是。”
朱厚熜一直很重视舆论,提俸中《邸报》就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他想了想,如今的这份报纸普及率还是不够高。
《邸报》由通政司和六科给事中两个部门负责发放。
通政司抄录的奏章副本就是《邸报》的源头,在经过六科检查之后,就可以将内容公开抄录转发。
他扫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这份报纸,虽然字迹挺拔秀丽,俨然有大家之风。
但依旧是手抄的。
朝廷并没有大规模地印发,而各地官员和商人士绅又只关心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东西,抄的时候也就只抄关心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