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旁边静静流淌着的滴水铜漏,不容置疑地说道:“天衍历能预言天象变化,这场雨是天降下的!”
话音一落,众臣便屏息而视。
他们坐在木椅上,身体无比规正,也在静静等待着这场雨。
王阳明看向前方,他没有像众人一样翘首望向窗外,他只是看向对面的玫瑰木椅。
杨青山方才的举动,让他感受到了人心正天心的力量。
这让他有些奇怪,在炎天的封锁之下,特别是在天道最集中的紫禁城,怎么可能还会有超凡的力量?
一切的一切,不应该都被他和其他人,挡在了天外天吗?
他有些出神地看向对面的椅子,波浪纹饰纤细直棂,如山间溪水流入椅档框与扶手下的空间,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江河流淌,山川悠远,甚至想到了大河之洲,以及那古老山川间传来的悠远诗歌之音。
榫卯纤插,层层推进收放自如的水波中,有一种生命无止境地律动。
王阳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关注起一把玫瑰椅,或许只是想看,便看到了。
在此时此刻,玫瑰木椅便不是孤立的,见它的人和它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就像家具的不同零部件,奇妙而简单地组合,构成了这样有机的整体。
他一下想得很远。
那天和人。
是不是也像他此时看椅子一样?
关系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人想看便看到了天。
他来不及仔细思索,便被黄花梨木质彼此摩擦的声音打断了。
朱厚熜命人将中极殿所有的窗户打开,这座本来就通透的大殿一下子变得更加敞亮。
杨廷和还稍有些不适应,微微举起袖子,用红色的官服挡住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才将手放下有些愣神地望向远方。
在奉天殿和华盖殿中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中极殿,历来为皇帝上朝之前的小憩之所,朝臣很难到达此处。
如今却几乎取代御门朝会,成了众臣登临最多的地方,改变来得有些快,快到他有些不适应。
他几乎下意识地就相信雨一定会下,如同他对皇帝的决策,虽然不理解,但会坚决执行一样。
朱厚熜从椅子上走下,龙袖垂于身后,望向浩渺天穹。
人类借助设备预言阴晴雨雪,一定程度上不就是观测到了天的喜怒哀乐。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功,朱厚熜却觉得还不够。
仅仅只是预言,为什么不干脆变成掌控?
该下雨就下雨,该落雪就落雪,金科玉律,天地听令!
“滴滴答答”
雨滴轻柔地落在了明皇的琉璃瓦上,但到底还是露出了声响。
大臣们最先感受到的却不是这悦耳如音乐一般的声音,而是轻柔却带着刀锋一般寒意的雨丝。
“下雨了!”
“雨真的下了!”
“轰隆隆——”一道惊天雷炸响。
闪电带着无匹的神力,落向中极殿。
“哎呀,你踩着我脚。”
“快,快躲下去,还管这个干嘛?”
众人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往身后躲去,生怕惊雷落在自己身上。
朱厚熜不闪不避,甚至往前迎了一步。
雷火闪烁,明光煌煌。
群臣慌张后撤,天子迎雷而立。
雷电顺着铜线,在中极殿上方不断闪烁迸发,互相碰撞间激起更大的火花和幽幽的青芒。
朱厚熜几步走出了大殿,麦福赶忙追了上去。
“陛下,不可,外面有天雷呀!”
张璁一下子被惊醒,他刚刚死死地盯在水滴铜漏的刻板上,口中喃喃自语。
“申时三分,分毫不差,不可思议!”
此刻被众人的惊慌陡然惊醒,目光自然地寻找着最显眼的落脚点,一下子就看到了想要跨出店外的朱厚熜。
一时间千万种想法在心中呼啸而过,他起身,一个跨步,两个跨步,推开旁边的椅子,将三个官员拉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