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
幻境消散。
林东回归现实。
意念和世界规则融合了大半,体内的杀意也越来越强烈。
呼.....
深吸一口气。
台上的戏曲早已结束,台下的看官们也都离去,只剩下光头小僧弥和堆笑的老汉。
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问向身旁的老汉:
“他在哪?”
“大人,请跟我来。”
老汉补充了声赞美圣上,随后带着林东离开戏台,朝寺院的厢房走去。
路过天王殿时,林东扫了眼那位坐在中间,袒胸露乳的弥勒佛,目光停留了许久才收回。
很快,林东跟着老汉,来到了后院一间偏僻厢房里。
推门而入。
屋子里站着一个中年人,穿着锦衣长袍,背对着房门,听见动静缓缓转身望来。
此人面带沉稳,眉眼间带着一丝威严,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目光锐利逼人,浑身上下透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竟然是你,这很让我意外。”
林东有些惊讶。
中年人同样惊疑一声,问道:“林小兄弟,曾经见过我?”
林东微微一笑,回道:“我见过曾经的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还那么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哦不,你现在应该更加的意气风发,更加不可一世,我说的对吧,张......相?”
“老陈说的不错,林小兄果然为人风趣。”
张义哈哈一笑,摇头赞叹道,“很少有人敢这么对我讲话了,这让我想起了一位故友,他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也难怪秦仁会将令牌交给你。”
林东听到对方提起故友,讽刺地扬起嘴角,接着听到对方提起秦仁,嘴角扬起的讽刺更大了。
“刚才那曲是你弹的吧?怪不得弹得这么差,听起来淅淅沥沥的,像便秘的小雨,画面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看得我头昏脑胀,所幸我脑子比平常人好使点,弄懂了大概,只差一些小小的细节和几个小小的问题。”
“我知道林小兄有很多问题,别急,我们慢慢讲。”
张义没有因对方的贬低而动怒,他让管家把门带上,然后示意林东就座,给其倒上一杯热茶。
林东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道:“其实我的问题并不重要,我也没打算向你寻求答案,咱们先谈谈你的问题吧,如何,张相?”
张义看了林东一眼,目光锐利,随后哈哈笑道:“我自身的确有很多问题,毕竟身为当朝首辅,要处理太多的事情,但我找林小兄你,不是谈论问题,而是寻求合作,一个对你我都有好处的合作。”
林东笑道:“说实话,我更喜欢年轻的你,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虽然有些啰嗦,但从不遮遮掩掩,现在的你......”
林东砸了咂嘴,摇头叹息道:“变了啊......”
“是啊,我变了。”
张义叹了口气,“佛陀说,一念从善,一念从恶,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一个人在眨眼间,便可与之前的他,截然不同,更何况十多年过去的我。
人总是会改变的,时间会把所有的锋芒磨去棱角,这是我从一个外来者口中听到的,我很喜欢你们外界的文化,我也读了很多你们外界的书。
书上说,真理是绝对的,也是相对的,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在上一秒的真理,它是对的,而到下一秒,它变成了谬误,但你如果回到上一秒,它仍然是真理。
年轻的我,在这种私下见面的场所,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骂,我敢骂天下任何人,敢骂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但现在我不会了,不是不敢,而是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林东微微一笑,说道:“我很喜欢你口中的那个关于真理的辩证问题,放在之前,我或许会跟你探讨一番,探讨个三天三夜,但现在我没这个时间,我需要尽快面见如今的圣上,如果时间上允许的话,我还得抽出空来,见见那位老首辅。”
张义哈哈笑道:“林小兄,那两位不是那么好见的,尤其是当今圣上,你要知道,当朝的大部分官员都没机会见圣上一面,还有一小部分,觐见过圣上,然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所以说啊,你需要我,只有我这个首辅大人,能让你安然无恙的面见圣上,接着安然无恙地出来。”
林东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张义指正道:“不是条件,是合作,我带你去见圣上,你帮我杀一个人。”
林东听后,失声笑道:“堂堂当今首辅,竟然让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去杀人,你手底下没人吗?”
笑完之后,他转念一想也对,这个张大宰相杀个贬官到白云县的秦仁都那么费劲,还真有可能是手底下没个像样的人,都是一些只会敲肚皮的蠢猪。
“好吧,你要我杀谁,老首辅派系的哪位,或者正是老首辅本人?”
张义瞬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林东,“不错,正是老首辅本人。”
说完,他哈哈一笑,继续说道:“我手底下有很多人,如今的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朝廷大半的官员都说,我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笑啊,可笑,他们只看了权力的表面,却不知其下的错综复杂。
林小兄,你可知,何为权力?”
张义认真地盯着林东,目光中带着渴望,志同道合的渴望。
林东耸耸肩,回道:“权力就是对人和物的掌控,比如你养了一条狗,你让它蹲着,它不敢站着,你让它舔地上的狗盆,它就不敢上桌吃饭,如果某一天,你让它吃屎,而它选择了喝尿,那么,你就丧失了对它的权力。”
张义闻言笑了,捧腹大笑,他从未如此的开心,哪怕成为了内阁之首,也现在的万分之一开心。
“多么形象生动的比喻啊,林小兄,你我果然是同道之人,和你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林东摆摆手,说道:“我只是用你年轻时候的口吻,来回答年长的你的问题,我们并不是同道中人,我从来都不需要权力,不需要掌控他人,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张义摇摇头,回道:“不不不,林小兄,人是群体性动物,他无法做到永远的出世,必须生活在一群人之中,得到人群之中部分人的认可,或者屈服于人群之中的某些人。
权力就是这么诞生的。
最初的原始人部落,武力最大的原始人是部落的首领,部落里的所有人都会听从于他和他的武力。
后来随着部落的发展,随着私有制的出现,等价交换之类的钱财成为权力组成的第二因素,你给我想要的钱财,我完成你的要求。
这也是你所说的物,准确的说,是物质上的满足,除此之外,还有精神上的满足。
比如,我们这座佛院,佛说众生皆苦,你信仰我,给我烧香拜佛,我让你死后上天堂,让你来世不再那么苦,于是人们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来世,诚心诚意地跪坐在佛祖前,说我苦啊。
佛答,没事,你来世不苦。
哈哈哈,他笑了,他开心啊,开心自己来世终于不做牛做马,他边磕头边笑着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张义讲着讲着,自己也跟着一起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像个疯子。
君权神授。
所谓的神学,和儒家思想是一样的,是在为权力服务,一个个坐在大殿,印在墙上的佛陀菩萨和一个个坐在衙门之上的官老爷,没什么区别。
这是他对世界规则的领悟,这个世界的判官规则就是权力规则,可惜的是,他对琴之规则一窍不通。
笑完之后,张义继续说了起来,他的话很多,很喜欢自言自语,因为他无人可以倾诉,也不敢向人倾诉,但他想对林东诉尽衷肠,他感觉自己要疯了,很奇怪,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股魔力。
“权力是他人对你的认可和屈服,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 ,太复杂了,因为人心是复杂的,无论你做得多么尽善尽美,都无法获得所有人的认同,也总有些执拗的人,他们不贪恋钱财,他们不怕死,即使你诛他九族,他照样对你说不。
唉.....
我做的已经够好了,我做得比那老首辅要好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