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他竟从不知自己是如此狂妄与自负,冷漠又无情。
他推开门,跌跌撞撞,如一个孩童般趔趄着,走近了几步,跌倒在台阶边缘。
他的身后,站在最高处的他的身后,还有无数的人,无数他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他们跟他一样,都是玩家,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那仿佛视众生如可怜蜉蝣,朝生便夕死,的冷漠,怜悯,又讽刺的目光。
他扶着台阶,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是,万圣阁的杀手,金陵城的贩夫走卒,江南的渔村妹子,中原的善神教徒……
待他再回过头,发现一切都变了样,台阶消失,玩家们,包括他自己,都站在他的面前。
一面镜子从他的身侧立起,映照出左右两方的面孔,他们相互重合,逐渐融成一团,模糊不清。
镜子变成水壁,哗得一声落下,浇湿了他的身体,他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哆嗦。
环顾四周,一切都消失了,门,台阶,玩家,NPC,镜子,甚至诡异的泛蓝白光,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如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站在昏暗的阶梯上,扶着粗砺的墙壁,不住地低声喘息。
玩家与NPC,现实与虚幻,镜子与影子。
可哪里是现实,哪里又是虚幻的?
几月,几年,几十年,生活的地方是人为创造的,交往的人是隔着一层纱的,一切全是幻想。
可,脸上干涸的鲜血是铜锈味的,指尖城墙石砖的触感是粗砺的,风在耳边一遍遍呜咽,嘴里粘稠又发苦,硝烟遮住了孤月,只露出小小的一角。
如果五感都能骗人,那唯一能感知世界的,也只有那颗跳动的心脏了。
现在,那颗心告诉他,眼前这个世界不是对立的,而是模糊的,如宇宙形成前的混沌时刻,而他们所有人都是其中的一粒粒尘埃,他们没有分别,也不该有分别。
智能在进化,如新生儿般,以从基因里带来的本能——提前设定好的基础程序为蓝本,不断学习,改进,以便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而人类也是如此,以过往的经历为指导依据,不断更新着“程序数据”,然后活着。
“人一辈子,都困于自己的认知,不同的认知,造就了不同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甚至比智能更执拗,更不会发生轻易改变。
“但,认知本就不同,那,到底什么才是所谓的现实?”
“说到底,现实真的重要吗?游戏也好,梦境也罢,人终究都是活在自己的执念中的。”
先前,他只当师父是喝多了,才对他说了这些胡话,现在,他好像终于有点明白师父话中所表达的意思了。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所以,他看着林威,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产生了怜悯,不带蔑视和高傲的,怜悯NPC,怜悯玩家,也怜悯自己。
虽然现在他仍无法明确自己想干什么,要干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想用那个秘术。
而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他的想法与漠不谋而合——当初漠告诉他秘术的存在时,也是这么说的,“若可解决,不要动用秘术。”
也许,漠在很早很早以前就选择好了要走的道路,所以才能目标明确,思路清晰地行动吧。
说不定,两人的路,还是一样的呢,程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