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漆黑瞳孔倒映出女人的一举一动,似很满意自己终于问道了重点。
女人肩膀瑟瑟,咬唇垂首看着自己的指节,指甲盖微微发白。
“日前有士兵死在长齐城外,营中为此发生争执,这几日忽而放松了警戒,这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
“只是营中的氛围有些怪异,连久无利用的刑房都开始装人,我们,我们感到了危险。”薛纹凛说着露出紧张神色,额间沁出几点细汗。
他挣脱盼妤的手,却莫名捏紧了腰际的令牌。
“老夫人,请别问了!”盼妤侧首冷冷提前结束话题,“能说的不能说的,我们尽数全说了,若非贪图这里隐匿,我们根本不需受你掣肘!”
对方凝神看了看,又想了想,才站起身,“这倒是实话,不管此番试探目的为何,老身都应试试。”
她朝两边居室一指,“你们随意选吧,可以先住一日。”
盼妤面色先是一喜,而后听闻才一日又垮了脸。
薛纹凛适时假装促狭,“换得老夫人首肯住上一日也算不易,你还贪心?”
两人也不挑拣,左右随意选了一处,听盼妤闷闷不快,“一日后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每日东躲西藏吧?你也知西京巡边将士多且行踪密集,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老夫人站在二人身后听完所有话,只不发一语进了主屋。
老夫人在主屋的黑暗里站了少顷,听见隔壁传来关门声,数秒后,她面前的烛火亮起,几个黑影簇拥在昏暗的亮光里,眼睛齐刷刷看着老妪。
“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打算?”
老夫人迎面朝光走近,面容祥和地环视几个高大壮硕的青年。
“你们都是方才守在山中入口的,听他们所言如何?”
“所言非虚,此女两次出现山中,那病秧子只在今日。您说过要我们不要监视过于严密,尽量营造自然景色和氛围,我们一直仅仅尾随,始终未现身。”
老夫人皱纹满面的脸色阴沉,“老身总觉得,这二人另有所图。”
“可是,夫人,您穿针引线问了一些事,从他们回答似都是真的。”
“是啊,我们在山外的人从二人靠近山中后就一路关注,确实未看出问题。”
“营中可有最新消息?”
青年皱眉,“似乎又印证了二人说法,西京北澜大营近日安营不动,已全面封锁消息。”
老夫人看了看几个青年,“他出事了。”
“夫人何以见得?”
“你们并未发现,我却看得仔细,刚才那男人身上有他的身份令牌。”
“你们可记得他方才辞令,说大营刑房已开,里面放了人。”
一个青年接话,“这二人虽不鬼祟,但能深入这山中腹地,又恰好敲了夫人的门,会不会欲擒故纵,其实已经知道什么了?”
老夫人沉思片刻,摇摇头,“倒也不至于。他家中亲人尽数在我们手里,绝不会轻举妄动,再说,说起忠心,他父兄还算忠于主上,否则也不会令他担此重任。”
有人冷哼,“两年前他居然能逃出来,我还是觉得可疑,万一是他虚晃一枪,其实与这二人里应外合,那我们在长齐经营许久,岂不是白费了?”
老夫人咬牙冷语,“所以我方才故意只提一日,他们果然也不想走,但那原因,听着也十分顺理成章。”
“夫人,这二人不能杀。”
老夫人点点头,“我自然知晓,若他们真有帮手,但凡约定一个回归之期,见无人归去,这座山就保不住了。”
“那现在怎么办?”几人希冀的眼神齐齐看向老人。
老夫人神色平静,“不必胡思乱想,首先,只要确定他没有背叛,我们的秘密便能守住,稳住这对男女,未尝不能将二人放在眼下。”
这时有人赞同,“有道理,我看那女子不谙武艺,那世家子弟就是一病秧子,他们想留,便留着人,若有人找上门,山前兄弟提前报信,我们总能应对一时。”
老夫人听几人七嘴八舌,说来说去也渐渐安了心。
另一房间,被聚焦话题中心的二人同样精神凝肃。
“她居然姓潘?”
薛纹凛安之若素地点起烛火,围着桌子坐下,面容带了疲倦,“想起潘清儿?”
他并没有特地将腰际的令牌展示,但自己心中听得这个姓氏原本也暗暗心惊,此刻,见盼妤能迅速联想济阳城,内心有一丝丝赞赏,却没有表露。
“她试探意味十足,我们敲门后,从梯田而来的视线简直令我如芒在背,但这老妇允准后,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嗯,所以她多少也是个头领。”
“我们现在怎么办?”
“安心住着便是,她比我们更想知道营中发生了什么。”
盼妤有些着急,“你觉得那副嘴脸是暂时信了?”
薛纹凛淡淡一笑,“放心,也不会随意杀人。”
盼妤疑惑,薛纹凛解释,“他们其实是大隐隐于市,并非小隐隐于野,此山不难找,我们山中遇见的恐怕只是一些守山报信的眼线,也就是说,他们完全做好了陌生人会误入的防范和准备。”
“可是,那老妇对我们敌意太大。”
薛纹凛这才掏出腰间的令牌,在女人面前晃了晃,“因为她看到了这个。”
盼妤:“?!”
“六齿龙?——”
薛纹凛见她激动得小脸红了一半,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原本都是你的说辞,我后来故意泄露营中近况,便是做的引蛇出洞的打算。”
盼妤面色变得难看,“这太危险了,凛哥,起先我随意设想便也罢了,如今确定真是...... 他们的话,都是杀人不眨眼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