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帮了我,也是够仗义。听说你是举人,才学不必说了,肯定比那个吴御史厉害。这样说来,你当得才德双全。”芍药又嘴滑起来,拍起彩虹屁。
在她们相互奉承的时候,扮着女丑的孙善香微微恍惚。
原来杜烟岚已经是举人了,小时候的玩伴同窗如今长成了翩翩公子。
不可否认,刚才见到杜烟岚走来的瞬间,孙善香满眼惊艳。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雍容华贵,仪态万方,雌雄莫辨,几近于神。
“不敢当,你我初次见面,又能了解多少?”杜烟岚微微摇头,眉眼凝着清明之气,那得天独厚的贵气,在她一颦一笑间乍泄。
“就算你是浪得虚名的才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改不了你这倜傥风流的模样。我一见你,就不由自主的喜欢你了。”芍药大咧咧的夸着她,随口说喜欢,当真不知含蓄为何物。
“既然徐兄台如此高看我,今日我便与你交个朋友。”杜烟岚微微颔首,目光示意身边的墨玉,吩咐道:“找处幽雅之所。”
看样子她是要请客的架势,芍药乐呵呵的提议道:“喝茶吧,去云山茶楼。我跟香妹去卸妆,立马就来。”
杜烟岚拱手道:“我便在云山茶楼,静候二位。”
这芍药当真是油滑,到处碰瓷,如今又跟举人老爷攀朋友。在场的贾千金与沈仲生都看得膛目结舌,要论无耻不要脸,还属芍药。
别人靠脸吃饭,芍药则是靠不要脸。
“我认识杜烟岚。”戏幕后,孙善香已经洗干净了脸,对着镜子里的脸左右看了看,忽而有些不自信起来。好像还是不够漂亮,让人一眼就能刻骨铭心的漂亮。
“喔!”芍药双眼放光。
“他是我小学同窗,难以想象今生还能再见。”孙善香都快忘了杜烟岚小时候的样子,只记得那是个特别犟的闷葫芦。
“人的缘分妙不可言。他长得那么好看,真是一眼万年,让人刻骨铭心。我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真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好看的人。那些什么顶流花旦,花魁娘子,在杜烟岚面前,都成了庸脂俗粉。他的家世必定显赫,这气质简直是神仙。”芍药双眼雪亮,一眼品鉴出杜烟岚的超凡之处。
“他爹是御史中丞,虽不是皇亲国戚,可也不远了。她的祖母是位公主,祖父是状元,龙生龙凤生凤,祖辈的才学容貌都让他继承了。”孙善香知道杜烟岚的身份,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这种身家与才貌,已经凤毛麟角。
“唷!你看上他了?御史中丞弹劾百官,按说公正严明,可如今朝堂黑暗,乌烟瘴气,也不知那杜大人还是不是个清官。要是他也与奸臣同流合污,那岂不是你的对头?我有个不好的预感,你们的情路会难以想象的坎坷。”芍药摸着下巴猜测着。
“你又瞎说八道,我可没心思谈情说爱。本来我对朝廷的百官还抱有希望,如今连父亲的学生都背信弃义,我已经无法信任这些大人。不管杜宏坤是不是个好官,我也不会让杜烟岚介入此事。”孙善香对朝廷失望透顶,这官场黑暗,她不能再信一个没有任何交情的御史中丞。
“朝廷如今是没几个好东西,贪官脏官连连看。我不通文墨,也不想介入官场。你爹的事,我会帮你想法子。如今你还是隐瞒身份,做我的小跟班。”芍药想了想,还是让孙善香继续扮丑,于是在她脸上点了密密麻麻的雀斑。
这下,杜烟岚是不会再看孙善香了。
云山茶楼,本来安静的茶室,聒噪了起来。芍药嘴巴闲不住,看着杜烟岚优雅从容不紧不慢的喝茶说话,就调侃起来,“杜公子,你们读书人考试都考什么?读那么多书,你真有毅力。”
杜烟岚回复的时候,还会伸手整理衣襟,端正神态,说道:“科考说来也是无趣,既然徐兄想知道,我便简略一述。科考,考的是经诗子集,诗词歌赋。分五个考题,分别是四文书,经文,试帖,赋,杂作。”
原来科举那么复杂,什么都要考,看来读书人不好当。芍药可没耐心看书,台词字多就头晕脑胀。
“杂作是什么东西?写小作文?”芍药虽然是文盲菜狗,可是好奇心作祟,究根问底。
“杂作有八题,考生逐一分解。比如,去年会考,杂作有一题是,拟李白《当涂赵少府粉图山水歌》,拟就是仿作,临摹一首同样意境的诗句。所谓功成拂衣去、桃花笑杀人。效仿先贤情操品德,功成名就,急流勇退,不贪恋皇权富贵,不介入争名夺利,借由诗句聊表寸心。诗品即人品,作诗之人的心性从文墨之中便可展露一二。”
“诗词歌赋表述的是情感与想法。这个世界与个人想法并无关系。故而,考题也会贴近生活时事,比如有一题关于山川湖海的地理,三江既入解。这是考实物,兄台可知?”杜烟岚说到这里,眼里带着一抹笑意,也不知她在笑什么。
诗词歌赋,芍药当然是狗屁不通,她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小姐,哪有闲情逸致吟诗作赋,不过考实事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三江,这个我知道!”芍药立马举手,一拍胸脯神采奕奕的说道:“松江、钱唐江、浦阳江。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能对才怪!旁边默默喝茶的孙善香噗嗤笑了出声,茶水都差点喷出来。她抬眼看着杜烟岚,感觉这人够坏的,分明是欺负文盲。
“难道是舜江,曹娥江,浙江?”芍药从小走南闯北,知道大宋有多少州镇,哪个地方的风景山水最出名。
“这道考的是《禹贡》,学政大人出这个题,意在三江。这里的三江要按《汉书·地理志》答南江、中江、北江,其中的中江是指长江从敝地太平府芜湖县流出经石臼湖过高淳、溧阳汇太湖而入海的古河道,故而安徽芜湖因此亦称中江。”杜烟岚说的时候,坐得纹丝不动,只是嘴在轻轻交碰,仿若入定老僧。
这礼仪姿态一板一眼,像是用尺量出来的端庄。芍药都傻眼了,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士族的风华。
那个吴彦歆把眼睛放在透顶上看人,自视甚高,也只是拿腔作调,装模作样的小人。
什么是杏林风骨,那是十数年沉淀的涵养。
“原来三江是这个长江的三段。安徽芜湖我去过,那时候我还路上讨饭,有个好婆婆煮了面条给我吃。等什么时候,我跟杜兄去那里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我最在行。”芍药就知道玩,想找快乐就把她带上,那会玩得好畅快。
“徐兄是个热闹人,与你处起来,会很有趣。”杜烟岚淡淡说道,听得出她很喜欢芍药,可神情也不见半分欢乐。
“那就出去玩呗!我带你去安徽黄山看日落,去九华山拜佛烧香,带你吃黄山烧饼、毛豆腐、包公鱼。那个烧饼里面是蟹黄,可好吃了。”芍药说得自己流口水,现在她改吃素,可心里头却很想开荤,当然只能想想,真不敢吃。
但是看着别人吃,也是种享受。果然杜烟岚听了芍药的怂恿也心生向往,却未答应。
“我这辈子也出不了汴京。无法应你的约定,听你说说,倒也不错。”杜烟岚的身子受不得舟车劳顿,别说出汴梁,就是去小树林放风筝的愿望都实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