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把她领上台阶,在门口说道:“公子,这位先生自称是你朋友,说要来饯行。”
坐在客厅的杜烟岚正在擦拭着拇指上的祖母绿翡翠扳指,听到管家的话,转头看向门口。
“嗨!”芍药对她挥手打招呼,然后眼睛又乱转,立马被杜烟岚对面那个一言不发的美女吸引过去,仔细一瞧,骇然吃惊。
那不是孟婆么?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怎么到了杜烟岚身边?难道跟那个魔女闹别扭分手,移情别恋?芍药脑瓜子里冒出许多奇怪想法。
“徐兄来送行,意想不到。”杜烟岚把手里那块丝帕放在桌上,对芍药请道:“请坐。”
管家看芍药果真与公子相识,于是便下了台阶去门口看守。
“听说你已经被皇上封了官,这就是贵胄公子有的体面。”虽然杜烟岚未过殿试未入三甲便做了官,可秀才举人身有功名被举荐做官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个巡抚使官衔可大了,巡视各省的监察御史,巡按御史,那可是正一品。高太尉见了他都得给几分面子。
这杜烟岚果然是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芍药发自内心的佩服这个才子,想那吴彦歆靠着爹的人脉买了个检察司的巡检御史也就是八品小官,而杜烟岚的官做得比老爹还大,这种事本就少见。
“我这是奉了皇命的巡抚使,巡抚江南路,审查江宁府各州县的官吏政绩,等孙刺史的案子一结,我也得还印辞官。”杜烟岚倒是无所谓这个官衔,对功名利禄不甚在意。
“那也是威风堂堂,不管这巡抚使是多大的官,反正那些大官小官太守县令都得巴结讨好你。前呼后拥,真是风光无限。但是官场水太深了,你这般人物何必与那些老奸巨猾的糟老头子耗费青春。过过官瘾,即立了功德离开鱼龙混杂的官场,也是很不错。人生重在体验,浅尝辄止,上瘾就会堕落。去安徽办事的时候记得要好好玩一玩。我要不是脱不开身,也想跟你出去玩。”芍药内心揣着不安分的兔子,时不时的想跑出去撒野。
“我不是出去玩。”杜烟岚神色淡淡,对开封城外的世界并无热烈之情。
“随便啦!你做你不食烟火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要是我的话,肯定要游遍安徽州镇,察看河堤访问农事,吃百家饭聊百家事。那什么县太爷九房小妾偷小白脸,青楼花魁爱上卖油郎,市井八卦,高宅丑闻,都听一耳朵。这才是体验民情。还有黄州烧饼不要忘了哟!我最喜欢毛豆腐,那玩意香啊!说起吃,我还没吃早点。不介议多一双筷子吧!”芍药满口跑舌头,叽里呱啦说一堆废话,看到桌上的点心两眼发光。虽然点心都是素的,但是又做得精致,色香俱佳。
“筷子勺子碗碟,都在这里,你自便。”杜烟岚平静的拿出托盘上干净的碗碟筷子放在芍药面前。
“我就不客气了!”这个不要脸的戏子根本不知客气为何物,自来熟的过门问候,扰人清静,又胡吃海喝起来。
啃完米糕的槐序见这家伙坐无坐样吃无吃像不由翻了个白眼。
“公子,顾姑娘还不过来。我去唤她一声。”墨玉也是闲不住,看客厅里无人搭理自己,立马找了个话跑出去透透气。
桌上的点心都快被芍药扫荡光了,风卷残云,满桌都是点心渣子。杜烟岚波澜不惊的坐着,对这邋遢的戏子倒也宽容,而对面的孟婆已经沉下了脸色。
死丫头尽爱出洋相!
“你们两个人外带只兔子,吃的还不如我一人多。胃口好细,不过今天你们要坐马车,是不能吃太多。马车颠簸,胃里的食物也会咣当咣当,要是太多了就会吐了。不要浪费食物,我给你们解决。”芍药把那盘素馅蒸饺扫干净,直接拿起盘中间的那盅冰糖燕窝放在嘴边,大口大口的吞咽,珍品血燕窝就这样被她囫囵吞枣般的吃尽了。
槐序圆润的腮帮又鼓了起来,手里捧着的桃花酥瞬间就不香了。
“诶呀!吃得很饱。多谢杜兄的款待。”芍药放下了瓷盅,拿着袖子直接擦嘴,站起来打了个饱嗝。
“她好讨厌,好讨厌!”槐序丢掉点心,拿着爪子揪着耳朵烦躁起来。
“徐兄好胃口。”杜烟岚倒是平静,即便芍药边吃边聊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溅在了她的脸上,这位涵养甚足的巡抚使也只是拿手帕擦着脸,淡定自若。
“好了,你们也吃完了吧!我送你们一程。”芍药还有点事没交待,立马起身走在前面。
趴在桌上忿忿不平的兔子,眼里发出凶光,她的点心都沾上了芍药的口水,根本没法吃了。
她圆滚的身子被抱了起来,挨上软软的胸口,扭过委屈的小脸埋在那深深的玉山间。
“乖,到了马车里,你随便吃。”孟婆抱起她跟着杜烟岚走出了客厅。
“我要打她。”槐序这时很想打芍药一耳光。
“你想做的事,我也很想。”孟婆的脸阴沉可怕,微微眯着眼睛,对着前面那个花里胡哨的戏子。
杜府门前,有五辆马车,其中一辆是芍药雇来的,其余四辆是杜家的私人马车。这四辆马车除了倒数第二辆是装行装物品的,其余三辆都是给人坐的。
“杜兄,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一些不要钱的玉器珠宝,你这次去安徽要经过大大小小的府州县镇,每过一关得上下打点,这些盘缠你到时会用得上。听说安徽前两个月雨水泛滥冲垮了河堤,大片良田屋舍被埋没,数以万计的灾民东奔西跑,有些落草为寇,做了强梁,暴乱起义。他们最仇恨的便是官吏,所以巡抚大人可得一路小心,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身份。”芍药带着杜烟岚来到一边,把自己那两箱子珠宝指给她,半是客套半是提醒,神色轻松,说话不怎么上心。
“多谢。”杜烟岚只是轻轻扫了眼,对芍药称谢,她对钱财本就不热衷。
这是朋友的一番美意也就收下了。于是,她挥手让随从把宝箱搬上了仓库车厢。
“好好,够爽快够干脆,终于不用那些繁文缛节,让来让去。”芍药颇为喜欢杜烟岚这利落的举动。
“你这般盛情,我如何推辞?”杜烟岚对她作礼,眼神沉静内敛,姿态万千,却不显山露水。
这个拘谨的贵公子又来这虚伪的客套,真是耐人寻味。芍药忽然冒出个邪恶想法,嘿嘿笑道:“我不懂你们文人雅士的礼数,不会作揖作礼,信人不信嘴,交人要交心。我这人喜欢来点直接的仪式,你想不想知道?”
这话够直白,有些人相识一辈子只若初始难以交心,而有些人一朝相识,却似故人归。许久未曾见到这般洒脱直率的人。杜烟岚垂下的眼帘,赫然抬起。
她站在原地不动,作揖的手已经放下了。
“手臂伸直,手肘侧弯,把手摊开竖起来,对,就是这样。”芍药以身示范,让杜烟岚举起双手放在胸前一拳距离处。然后搓了搓手掌,双手合十在胸口,脸上做着奇怪表情,嬉皮笑脸。
总觉得会发生点不可预料的事。杜烟岚莫名感到一阵诡异。
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感觉到手掌被击打了下,她本能的想缩手。
“别动!你看,要像我这样拍掌。来,跟我学,我念儿歌给你听。”对面的花蝴蝶立马喊住了她,笑嘻嘻的说着。
“是这样么?”杜烟岚虽是头回做这幼稚的行为,但是并不排斥,只是生疏的与芍药拍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