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相信人定胜天还是顺应天命?”顾朝颜眼里只有杜烟岚,什么医者仁心悬壶济世,那只是片汤话太空调,她不是华佗那样的圣人,是有私心杂念的平凡人罢了。
“我也不知道。”杜烟岚负手在背,微微低垂着头,凝眉细思,双眼深邃而朦胧,流转着复杂的情绪。
“你呀!从小就藏心思,越大心思越深。连自己都照不清自己的内心,难怪你觉得做人累。像我就直来直去,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脑子有什么念头就立马去做。就算错了,我也无所谓,顶多痛一时,也好过什么也没做,空留遗憾。”顾朝颜看她这迷茫无助的眼神,心中一痛,顿生无限的柔情怜惜,伸手点点对方的鼻尖,眼带促狭的笑意,说着宽解的话。
“难道做了就不会遗憾?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得一想二,永不停歇。然而大多数人一生奔波劳碌,临死之际,发现还有些事没做完,可惜生命已经到了终点。”杜烟岚轻轻摇头,那乌黑的眼眸像珍珠般清透,却泛着淡淡的忧伤,仿若体会着世间众生的悲苦,眉眼是那么深情的痛楚。
若非是顾朝颜知她甚深,旁人都会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她的痛苦从何而来?
“无论什么样的人生都会有遗憾。秦始皇统一六国想要万世之秋却在战途中病逝,生前未定储君之事,死后李斯赵高杀扶苏立胡亥,落得秦朝二世而亡。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北伐曹魏,落得马谡失街亭的战败,最后出师未捷身先死。那些名垂千古的帝王将相,哪个不是壮志凌云,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但是他们的人生也有遗憾。穷人与富人,天才与傻瓜,君王与乞丐,唯一的平等在于,人只有一条命。故而,人的结局都是不了了之,无人不是遗憾。”杜烟岚绕了一大圈,引经据典的推翻了顾朝颜之前的言论。
是人都有遗憾,做与不做有何分别?做也好,不做也好,都是殊途同归。
“你真是个老头子,什么话都被你说得毫无生气,没有半点激情。哼!你穿上衣服就变了态度,跟你较真,我也是疯了。”顾朝颜被这些话郁闷得要吐了,可想想杜烟岚本就是毫无情趣可言,何必与老人一般见识。当下哈哈两声,化解沉闷的气氛。
她吐出了郁气,随后侧脸看着那双沉静温和的眉眼。此刻的杜烟岚仿佛是菩萨低眉,神圣端庄,祥和安宁。
“你替别人消灾解难,也该犒劳犒劳自己吧!出去玩一玩,找找快乐。”顾朝颜立马打破了杜烟岚这封闭的宁静,与之手拉着手出了客栈,往夜市行去。
本来坐在大堂里安抚晏君的严嫣看到杜烟岚从眼前走过,眼神又泛着桃花色,脚就不听使唤跟了出去。
“诶呀!小姐,咱们已经逛了一圈了。”银宵苦着脸跟在严嫣身后,有些无奈。寿州城说大也大,徒步逛一圈庙会,来回都要一个多时辰,走得腿酸脚疼,再去逛一圈,都要子时了。
“银宵妹妹要是累了,我来陪严嫣小姐。”晏君浅浅笑着,贴心的说道。
“那好啊!小姐就拜托你看着点,她这里有点跟普通人不一样,想法也是奇奇怪怪的。”银宵特意叮嘱一声,指着脑子露出没救了的神情,摇头叹息。
“我好佩服她,仗义执言,豪气干云,敢想敢做。”晏君很欣赏严嫣的为人处世。
“我家小姐只要见到帅哥不犯花痴,就太好了。我们严家家训甚严,老爷也是十里八乡传道的义商,乐善好施,结了不少善缘。小姐什么都好,就是犯病的时候,真的很让人吃不消。”银宵嘿嘿干笑了两声,想起严嫣干过的社死事情,作为她的丫鬟都觉得丢人现眼。
“追求自己所爱,也无伤大雅。她这样的好人,应该得偿所愿。”晏君点点头,真心祝福道。当下快步跟上去,而银宵则是转身回了客栈。
庙会上有杂耍的卖艺的也有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叫卖声锣鼓声在烟花礼炮的背景音乐里,重重交响着。
“市井百态,人间烟火,怎么样?觉得新鲜么?开封远比此处繁华,但你深居简出,在温室里长大不食人间烟火,今晚是头一回逛庙会吧?”顾朝颜把捏好的泥人拿起来放在杜烟岚脸边,比对了番,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这里的师傅手艺也很好啊!开封捏泥人的师傅,捏一个泥人要二两银子,这里只要五分银子,同样的东西,不同的地方物价相差四倍。这个小娃娃可真像你小时候,横看是包侧看桃,鼓鼓的小脸腮真可爱。”顾朝颜比对着小泥人的面容,嘻嘻笑着,这张脸看了十年,如今再看也会停滞十几秒。
彩色黏土捏成的萌般泥人,杜烟岚的鹅蛋脸变成了小包子,看着娇憨可爱,仿佛是她七岁的模样。顾朝颜的脸比她的还圆,下巴短圆,嘴角尖细,时常嘻嘻笑着,两眼放光顾盼神飞。
“我好奇你天天看着自己这张脸,会不会自恋?我以前见过个自恋狂,随身带着镜子天天照自己,上学也偷偷照镜子,结果不学无术,单纯好骗,别人几句花言巧语就把她哄得团团转。眼下也只是被花花世界迷惑的小傻瓜。”顾朝颜赖赖唧唧,点点手里那个小闷葫芦,爱不释手。
“喜欢自己不好么?你也要多照照镜子,多想着自己。”杜烟岚倒不觉得自恋是个毛病。
“我每天都在活最真实的自己。你又不是我娘,少来管我。”顾朝颜本来的好心情立马没了,竖起柳眉恶狠狠的反讥,“你自己活成想要的样子了吗?”
看她鼓着胸脯脸红心跳骂骂咧咧神气十足的模样,杜烟岚颇为开心。
“你还笑,不惹我生气,你就皮痒。”小葫芦蔫坏。顾朝颜一瞧对方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成了笑话,不再客气直接上手调教。
“嗯,你的手好凉。”杜烟岚的脸颊被捏得变形,远山眉微微颦蹙小声说道。
“那给我捂捂手。”顾朝颜嘿嘿坏笑着,往她温热的脖子里搓着手。
“很多人,你也太随便了。”杜烟岚急忙把衣襟整理了下拂开那只不安分的手。高高的衣领里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论春夏秋冬,她向来衣着高领长衫,修长的脖颈深藏在华服之中。因为女子没有喉结,为了掩饰女儿身,杜烟岚平日的谨言慎行已经融入了骨子,在人前从毫无破绽。
“哼!我不喜欢你穿衣服的时候,太正经不好玩。”顾朝颜悻悻住手,分外不爽。就在一个时辰前,杜烟岚在床上主动宽衣解带妩媚撩人,穿上衣服后就翻脸无情。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顾朝颜甩着手大步走开。
“我的泥娃娃去哪了?”杜烟岚左右看看,方才拿在手里的泥人不见了快步上前询问道。
“那个傻兮兮的泥人像个笑话,被我丢了。有啥好看的,你天天看着我不也一样。”顾朝颜没好气的说道,随后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着杜烟岚。她们两人上茅厕都得一起去,又没分离过,要什么纪念物。
“那我的泥娃娃呢?”杜烟岚又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