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思虑半响,从慌乱之中,找到了方向,眼神也沉了下去,“我看那杜烟岚年少气盛,不是好相与的。咱们就算认罪伏法,求他饶恕,也是徒劳无功。这种书生,一身正气,宁折不弯,眼里容不得沙子。看来只能依照大人的意思,杀为上策。”那细长的三角眼眯了起来,闪着阴狠的精光。
“他的同伙跑了,要是他们去京城告御状,我这脑袋还得搬家。”苟琯心慌意乱,想来想去都是死路一条,都急得要嚎啕大哭。
“我倒是有个法子,把他的同伙全部引出来,一网打尽!这样既能杀人灭口,消灭证据,还能给江宁知府解决了麻烦,讨个功劳,一石二鸟。等除了这个钦差,大人可以升官做滁州刺史。”师爷捋须说道,颇为自得这个主意。
“做滁州刺史!我早就不想做这狗屁知县,上面那些大人整天跟我伸手要礼,要不是他们,我也不会做贪官。这钦差哪里懂我的苦衷,既然不给我活路,别怪我心狠手辣。”苟琯阴毒的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于是师爷与他交头接耳一阵,细细说了一网打尽的法子。
班房看守的狱头看着新来的两个怨种,拿着牙签剔牙,晃荡着二郎腿,“又是两个不懂事的。”
午饭刚吃完,桌上还有残羹剩饭。瘦弱的白脸书生从袖子里取出几张一两银子的银票,假意过去给牢头倒酒,偷偷的把钱塞在碗底,“我们来给狱头添麻烦,这几日还请您多关照些。”看到他的小动作,狱头微讶,拿过银票数了数,满意的点头,“小相公,还知道规矩。来,给你们找两间干净的牢房。”
他从板凳上起来,从腰上拿出一圈钥匙,对着书生与少女招手。
“走吧。”杜烟岚回头拉拉孙善香的袖子,眼里含着几许无奈。
“你还贿赂牢头,钱多的很。”这哪是什么敦厚清纯的书生,分明精通世故,人情练达,那行云流水的一套收买人心,也不输那些奸臣小人。孙善香发觉这人晦明不暗,神秘混沌实在捉摸不透。
“爹曾教导我,这个国度自古以来,便讲究人情世故。出门之前,到处认同乡,西盖半个月,东盖半个月,一言以蔽之,八面玲珑。”这是杜宏坤言传身教给孩子的处世法则。
即便在这暗无天日,鬼哭狼嚎的牢房里头,也讲究人情世故。懂规矩的会拿钱通融,得到人道的待遇,不懂规矩的自得遭罪。
这干净的牢房里没有蛇虫鼠蚁潮湿阴暗,没有粪桶堆叠臭气熏天,也不会有暴力凶残的狱友。狱头给杜烟岚安排了间朝阳通风的单间牢房。
“且慢。”杜烟岚看这里只有牢头一人,便又拿出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悄悄塞给对方,淡淡笑道:“方才外面狱卒多,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这钱是单独孝敬给狱头的。”
能拿出五十两贿赂区区一个狱头,家底必然殷实。狱头瞧着杜烟岚,露出惊讶的笑容,收了银票后,便客气的说道:“小相公,要是有什么需要,跟我知会一声。”
“麻烦差大哥,把我的同伴带过来。她身上有伤,需要金疮药与跌打酒,麻烦你了。”杜烟岚情真意切道。
瞧他是个多情种,狱头便点头,“小相公如此客气,等着,我立马把人带过来。”拿人钱财给人办事,狱头二话不说便去照办。
过不了多久,孙善香跑来杜烟岚的牢房里,一脸古怪的瞧着她,撇撇嘴,“我是想不到,我们会在牢房里共处一室。”
这小葫芦平时温柔清疏,拿捏着分寸不逾越那道界限。孙善香想着要是能默默陪伴着,也是好的。想不到今日她会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一切都做着不着痕迹,坦荡自然。
“你背上有伤口,过来,我给你上药。”杜烟岚坐在朴素的木板床上,对她招招手。床头上摆着几瓶药,还有两个枕头两床被子。
这又是塞钱才得到的特殊待遇,做个狱头都能有这么多油水。孙善香感慨了下随后问道:“你还有多少钱?”
她说着脱掉鞋子趴上床,眼睛四处张望,伸手拍着草席上的碎草。
“幸好之前把银票兑换了许多,否则还不够打点那么多狱卒。”杜烟岚早些时候,拿着一千两的银票去钱庄兑换了一部分银子与面额不同的银票。
银子大多数交给宋毕书打理,用来路上的吃穿住行,而银票她是随身带着用以不时之需。
“以前我也舍得花钱,看到老弱病残,便会施些金银珠宝。后来家里败落,细软都用完了,最后只剩下爹给我的生辰玉佩,给了个有些痴呆的老婆婆。”孙善香宁可别人对不起自己,也不愿负了她人。
故而她不待见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曹操,再有才能,也是个奸臣。当初陈宫便看出曹操的为人,离他而去。曹操生性多疑,好忌,狠毒残忍,最后曹氏江山也被自己的臣子司马懿夺走。说来也是顺应历史轮回。
这个世道是因缘生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任何事都是因果轮回,故而做人要行的端坐的正,求仁得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和则留,留下不负于人,不和则去,去则无愧于心。小禾是个通透的姑娘啊。”杜烟岚嘴上夸赞,看着趴在身边自得其乐的少女,伸手抚着那散落在床铺上的发丝,伸手把上面的碎草灰尘拂去。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她轻声说道,食指与拇指捻起少女后背上的衣服,上面还有几道板印子。
“喔。”孙善香跪坐起来,解开衣带,脱出一管袖子,露出胸口大片雪肤。那荷叶肚兜包裹着丰满的胸脯,其中那粉色的荷花一起一伏似乎会呼吸。杜烟岚转开眼,把视线移到少女后背,果然见到青紫的瘀痕,有几道一指来长的血痕。想必那木板上的木刺扎在玉嫩的肌肤划出了血丝。
杜烟岚眼色一紧,伸手轻触那细嫩的后背,摸上去发觉这姑娘后背瓷实。由于擦洗伤口,孙善香后背的肌肉被冷水刺痛而收缩,显露流畅的线条。
这便是习武之人拥有的健美身材。平时孙善香穿着衣服,看着也不过是比大家闺秀结实了些,脱了衣服,便看着很壮实。那美丽的蝴蝶背,杜烟岚看得目不转睛。
用手绢沾着水给她的后背清洗后,杜烟岚打开药瓶子,倒了些金疮药在伤口上细细抹匀,随后检查她的胳膊肘与腰上的淤青,用跌打酒涂抹揉捏。
“你个小姑娘,看着不大,长得很壮。”杜烟岚揶揄道。按摩的时候,发觉这少女骨架不小,肌肉饱满,弹滑有力,手感颇好。
“我爱吃,又爱玩,玩累了就饿,吃饱了又玩。从小吃的比同龄孩子要多几倍,人家吃几片馒头,我要吃一笼。后来长身体又容易饿,我口袋里塞满了糕团。说实在的,从小到大我都没尝过饥饿的滋味,如今落魄,像过街老鼠,不敢见人,还是遇到了贵人,才能吃饱穿暖。”孙善香说着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惬意的趴在床上享受着按摩的待遇。
她虽说是书香门第的小姐,风流雅致,玉琢情清,看着像朵温婉清丽的荷花。事实上,姑娘可以徒手压碎苹果,挥拳炸开核桃,悬臂可以拽起百来斤的大米,伸脚能踹断门梢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