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厅看着武器的杜烟岚,眼里也带着抹好奇。她来这里自始至终都不吐一个字,面对梅姨的质疑也是不置可否。
“有礼物耶,我们进去瞧瞧。”孙善香抓起这个闷葫芦兴奋的跑进暗门。
金光闪闪的宝箱,仿佛里面藏着黄金珠宝。暗室内,壁上的火把照得通明。黑纱蒙面的女子站在堆成小山的宝箱前,摆出个威武的姿势,滔滔不绝道:“江湖之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这百家兵器,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等。”
“我这里的神兵利器,都是名家兵器谱里数一数二的。便说这把承影剑,在武林兵器排行榜居于首位。还有这上古神兵轩辕夏禹剑,赤霄湛泸,干将莫邪,纯钧鱼肠。看看,都是宝贝,你们见过吗?”梅姨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得意洋洋,说得豪情万丈。
可是宝箱上了锁,也不知这些神兵利器的模样。孙善香好奇的跳过去,鼓捣着宝箱,迫不及待的问道:“钥匙呢?”
站在边上的杜烟岚无动于衷,神色淡淡,对这什么刀啊剑的,无甚兴致。
此刻梅姨插手环胸,也瞧了她一会儿,随后大步走到孙善香身边,一脚踹坏铜锁,“要那做甚?也不会有小偷进来,弄那么麻烦干嘛,直接踹开好了。”她毫不客气的连踹十几脚,把宝箱踹得东倒西歪,有些已经四分五裂。
“额。”孙善香看得目瞪口呆,脑后挂着一排冷汗。好简单……粗暴。
“那宝箱上锁的意义何在?”原本不发一语的杜烟岚看着暴躁的场景,微微挑眉,眼底泛着抹新奇。真是好佩服这位精神抖擞的前辈。
“你们看我干嘛?快看宝贝!呐!这个黄金锏,是纯金做的,够不够牌面上档次!”梅姨一脚踢起地上的闪闪发光的巨锏,拿着手里甩了甩,热情的喊道:“小丫头,快来玩呀!”
“好,好漂亮啊。”孙善香眼睛发亮,急忙跳过去,欣喜的拿过,也学着梅姨的招式挥舞起来。
黄金锏属鞭类,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为四尺。孙善香手里的锏为双锏,对马战上有利。黄金锏厚重,非一般人能够掌握。
看她们说着什么武功招式,什么麒麟鞭法,牧羊鞭法,十三鞭,九节鞭。杜烟岚不由支着耳朵听了会,垂眼看那堆五彩斑斓的神兵堆,眼底划过一道光,若有所思。
呼呼作响的鞭声,带着挣脱掌控的快意,啪啪啪,石壁上出现几道深痕。这黄金锏倘若打在人身上必然是皮开肉绽。孙善香收起它,满心欢喜的跑到杜烟岚面前,献宝似的说道:“好看吗?你觉得如何?”
这时梅姨哼哼冷笑,提醒道:“小丫头,这小家伙要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就拿鞭子抽。”
那怎舍得?孙善香鼓着腮帮子,眼神无辜的看着杜烟岚,微微耸肩,随后吐舌做了个鬼脸,急忙附和道:“我知道,我知道,以后好好调教她。”
梅姨悠闲的走过来,眼神里转着诡异的光,绕在杜烟岚身边,故作热情道:“小家伙,你也了看看呀!挑一个喜欢的,当做纪念品。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奚落与嘲讽,“你手臂纤细,肩膀太溜,举不起重兵。还是轻兵暗器合适你,反正你诡谲莫测,擅长暗箱操作。”
暗室内很静,只有蒙面女人低沉的笑声。新娘子正兀自玩耍着手里的巨锏,身边站着个深沉内敛,含而不露的新郎。
“宝剑赠英雄,我也非是英雄。多谢梅姨一番好意,晚辈领受了。”杜烟岚扶手作礼,言语恭敬,双眼波澜不惊,不见对这些神兵利器的兴致。
“小家伙,能说会道,巧言令色,嘴巴厉害,可是风吹就倒的身子撑不起你这份刚烈之心。这个世间弱肉强食,身强比身弱更活得无牵无挂,逍遥自在。”梅姨眼神里有抹温柔,不似她平时风风火火的作风。
审视了会杜烟岚,她眼波流转,含着促狭的光,从身后拿出一个银制的机簧匣子,“这是蜀中唐门的独家暗器,暴雨梨花针。机关里藏了二十七根针,按动机关,这些针能飞射四十尺。对付那些意图不轨的强贼匪寇,用它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她说着演示了遍,手里的那朵银色梨花唰唰绽开,从花心飞射出数十根银针,叮叮叮,尽数钉入了石壁。
很快少女的惊叹声响起。孙善香目瞪口呆,看着梅姨手里的银制暗器,半天才想起了话,“梅姨,你还去过川蜀么?听说蜀中唐门的暗器独步江湖,里面的高手性情孤僻,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蜀人不太待见中原人,当真是这样吗?”
川蜀向来对中原有敌意,甚至不待见这个王朝。不过梅姨自有办法,自由出入川蜀,颇为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与唐门老太太也算忘年交,十多年前去唐门做客,她便送我这独门密器。我拿回来,研究了半天,把结构图摸索了出来,却也仿制不出这种暗器。”她对制造兵器颇为热衷,时常闭关研究机械图,琢磨个一年半载不出门。
费了十几年,都在研究蜀中的暗器,无心待客,人情这东西若不靠精力维系,说淡就淡了。梅姨痴醉铸造兵器,对人情疏离,如今接不到武林世家的大单子,芝女楼财政紧张。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到了四十岁还要赶时兴,参加武林选美大赛,让人贻笑大方。她去那个场合也是想制造声势,为自家的兵器做宣传,顺带结交豪坤巨富,攀个交情。
哪知道,会输给张艾美,落得名声扫地,灰头土脸。想到这里,梅姨就气不打一出来,双眼冒火。
“我家世代都是铸造兵器为营生。虽是打铁的,也曾是名门世家。在前朝,曾祖父给朝廷运送军火,鼎力支持前线士兵奋勇杀敌,保家卫国。”梅姨说起自己的家世背景,感慨了声,“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了。说起来小时候的我,温顺听话,却是少了主见。如今倒是知道要做点什么了,可惜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很难想象这样特立独行的梅姨还有乖顺听话的时候。是什么让她性情大变?
人老了喜欢回忆。在梅姨伤怀过去,对时下的碰壁落寞不已时。旁边的杜烟岚冷不丁的问道:“以梅姨的铸剑本事,为何不与官府合作,铸造军火?如今金人屡屡打扰我大宋边境的百姓,战事早晚爆发。到时候,朝廷便会招贤纳士,物尽其用。你的兵器如此精良,不如交易给朝廷。还能得个忠君爱国的名声,届时江湖第一美人的头衔,舍你其谁。”
她言辞凿凿,劝说梅姨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
“文弱书生,厉害之处在于一张利嘴,一支刀笔。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取巧卖乖。你随口说说,办事的人得吃苦受累,还得倒贴钱。”梅姨嗤之以鼻,阴阳怪气道:
“朝廷什么德行?这地方上年年给皇家园林上供花石纲,百姓们得了什么好处么?这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一句话,衙门好比婊子,最会给自己立牌坊。你休得诓我跳陷阱。”官场黑暗,与官府做生意,焉能得利?
“你也是堂堂一派掌门,做事何必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官场清浊难分,却也有清官。”杜烟岚淡淡说道。
“什么清官?这安徽地界大大小小的官一路货色,乌鸦落到牛猪背上,都是黑对黑。”梅姨轻哼声带着愤懑之意,眼神透出怨恨。
“官府可是给你委屈受了?”孙善香终于欣赏完了黄金锏,凑过来慰问。
“官府没惹我,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干。我派弟子,有一部分是给官府逼到这凤凰山跳崖自尽,被我捡回来收养。她们家里贫困,被地主强豪逼迫才会走投无路。我便让她们隐姓埋名,在芝女楼里打铁贩卖兵器,维持生计。”梅姨唉声叹气,诉说弟子们凄惨的身世。
芝女楼收容的大多数是无家可归的孤女,也有洗心革面的失足妇女。她们平时打铁做兵器,每月领一笔工钱。若是生得体面能说会道,便可去外面贩卖兵器,可得红利。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讨生活。芝女楼的弟子并非个个会武功,也有柔弱残疾,比如妓女娼优。故而,这些长得漂亮又会说话的女子会出现在戏院茶楼,酒肆勾栏,兜售兵器。
“若是梅姨不愿与官府合作,那我还有个办法,把这些压存在仓库的兵器售卖出去。”杜烟岚接过那支银色的梨花,悠闲的把玩,意味深长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