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能团圆,也属万幸,不如拾掇好心情,好好侍奉长辈。”杜烟岚出言安慰道。
听她这样说,孙善香忽而察觉到一件事。从未见过她流泪,是未到伤心处么?
“她被关在碧池阁里,终日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此刻能一家团聚,喜极而泣,也是人之常情。”孙善香感慨道。
此刻佟父激动得热泪盈眶,扶着女儿的胳膊走到杜烟岚跟前,欲要下跪谢恩。
“何须如此?夫子,请莫要折煞晚辈。”杜烟岚率先虚扶着佟父,话语里含着谦逊,微微垂眸,神色波澜不惊,仿若什么事都无法撼动她的情绪。
“是啊,你们不必多礼。救人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孙善香也哈哈笑道,轻快的语调,仿若阴沉的天空中乍现了一道彩虹,让人看到了希望。
“这世道多的是锦上添花,牵强附会。杜公子救妏冰于水火之中,对在下又仗义执言,此等恩情,毕生难忘。公子这般慷慨大方,雪中送炭,此乃圣贤楷模,日后我定要效仿你这般伟岸胸怀,扶危济困,救济百姓。”郭怀仁也来作揖,诚挚感谢,神色透着钦敬,随后从袖里取出银票递过来,
“这张银票,请你收回。你替我们找回妏冰,大恩大德,以是难报,又怎可再收你的银子?我会想办法谋出路,照顾妏冰父女,大丈夫自当担起责任,养家糊口。”
他把银票送还回来,纵然落魄仍旧有股清高,不愿接受他人的施舍。杜烟岚淡淡笑着,接过了银票。
“郭兄,好风骨。”这才是读书人的气度与胸怀。
此地事了,人也寻回,也不妨碍他们一家团聚。
离开素心斋,杜烟岚在街道上行走,仿若放下了块石头,步伐轻便,对宋毕书说道:“人请来了么?”
请谁啊?孙善香迷糊的瞅着她,不知葫芦里藏着什么秘密。
“请来了,请来了。我把你那句升官发财的话一说,好家伙!那位大人立马从二房的床上跳起,连夜赶车,火急火燎的来了定安县。此刻正在县衙里面,等待杜公子过去。”宋毕书急忙应声。
一百两的银票塞在了他手上。便是方才郭怀仁递还的那张。
“杜公子,出手就是阔绰。跟着你,这钱也太好赚了。”宋毕书两眼放光,欣喜若狂的揣紧了银票,把杜烟岚当成了财神爷连连膜拜。
这里有句俗话: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今日县衙破天荒的开了门,衙役们还是懒散的举着牌子,一个师爷喝得醉醺醺的,歪七扭八的坐在公堂上,身上绑着麻绳,垂着脑袋不省人事。
坐在公案前的县太爷满脸写着慌张,仿若大难临头六神无主,头上的官帽已经歪了。
侧面的太师椅上坐着位一身官威滁州刺史。
“田庸,你这刑名师爷是从哪儿找来的?”韩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处,露出个找茬的笑容,十分阴森,让田县令心中打鼓坐立不安。
大清早天没亮,听到衙役跑来通知刺史大人来此地巡查,吓得田庸从两个小妾的胸脯上弹坐起身,做贼心虚的擦了把冷汗,连忙起来穿衣服,帽子都没戴好就跑去衙门口迎接上司。
平日里昏庸无能的田县令此刻头脑灵敏,猜到韩詹是来兴师问罪。
“这师爷是江宁人士,之前给江宁知府杨大人做库房管事。下官上任后,参加了杨大人的宴请,席间把这位师爷推荐给我。下官平日忙着看过去的案卷,无暇顾及琐碎小事。粮仓银钱,估量刑法,都是两位师爷处理。”田县令嘴上不带含糊,把什么责任都撇得一干二净。
“这个刑名师爷在定安县内强抢民女,栽赃陷害地主富户夺取田地房舍,此事你可知道?”韩詹沉声问道。
“下官不,不知道。此事未曾听吴法提起。”田县令结结巴巴的回答。
“他若不经过你的审批,怎么能把郭怀仁抓入牢中?”韩詹哼笑着,这点小把戏瞒得过他的眼睛么?
“下官是真不知道。案由牌与拘留令,都是师爷自个儿弄的。下官只是看了犯人的口供后,盖了印章,什么民女,什么田地,下官都不知。”田县令立马甩锅,抱头鼠窜。
“好啊,这个师爷真是胆大包天!擅越职权,陷害无辜,强抢民女!来人,把这厮给我弄醒。”韩詹愤怒的大喝,身边站着的带刀随从大步走过去,提起地上打盹的吴法,啪啪甩了两个嘴巴子。
武人的掌力比板子还重,两巴掌就把人后槽牙拍飞。嘣的一声,牙齿掉到,吴法嘴巴流血,脸颊红肿。打得太重,人又晕了过去。
再打两巴掌,估摸眼珠子都打爆了,罪犯还没录口供就一命呜呼。
“拿冷水泼。”韩詹又命令衙役取冷水。
软在地上的吴法不断抽动着嘴巴,嘶嘶吸着凉气。哗啦啦几桶凉水泼了他一身,秋风萧瑟,晚秋时节,人都要穿两件长衫御寒。这水冰凉,打得吴法一个激灵醒过来。
“奶奶的,哪个杀千刀的泼我冷水?”眼睛还没睁开就破口大骂,等见到自己在公堂上,不由惊愕的瞧向公案前的田县令,毫不客气的骂道:“田庸,抽风了你!居然绑老子,还用凉水泼,想翻天了!”
这师爷气焰嚣张,比县令还威风。
“抽风的是你!目无王法,以下犯上。田庸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有头衔有身份,你个落第秀才还敢对你东家大吼大叫。来人给本官杖打八十。”韩詹厉声呵斥,命令衙役们实施仗刑。
八十板子。这不残也得废了。田县令扶着官帽,吓得面无人色。
“你们反了天了,到底是谁平日里庇护你们?我雇佣你们给口饭吃,想跟我对着干?别忘了,我身后有杨大人。你们敢动我,以后都甭在衙门混了。”吴法神情仍旧张狂,把衙役们喝骂了遍,那气势仿佛他才是这衙门的老大。
“这。”衙役们拿着棍子犹豫不定,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好啊,你这个刑名师爷果然无法无天!真以为有江宁知府罩着,你就能藐视本官!”韩詹看到衙役们迟疑不动,惊疑之下站起身来,怒火中烧。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人前人后都有面,身边都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声音。想不到如今一个师爷都敢藐视他,连微不足道的衙役都不听从他的命令。
这世道要反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