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唉声叹气,无能为力,想了许久,才在犹豫中劝说道:“来烟花巷子里的男人,都是寻花问柳,哪里会真心实意?他们谈情说爱,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何苦执着于此地?要是没地儿可去,不如去我家裁缝铺里,做个活,虽发不了财,也能自食其力,不必强颜欢笑,依附男人。”
以周琴琴如今的名气,已攒下不少赎身钱,是有机会离开翠绿阁另寻天地,可是她却迷恋这富贵荣华,纸醉金迷,虽是哀怨声道,却迟迟不走。
“我父亲是个县官,发家以后便纳了几房妾,我娘为了此事争吵不休后来选择和离,带着我回到江苏,母女相依为命要这样过来了。离开男人不是活不下去,咱们可以选条好路走,过好日子。”玉瑶见她犹豫不决,又好声劝慰。
“陈寔不会那么蠢。我与他不过是露水姻缘,无名无分,毫无瓜葛。他如今仕途不畅,性情压抑,我陪他解闷了半年,也是尽了情分。黎秀才人品温良,家底殷实,这几日,还是他的柔情蜜意,我才消了许多郁气,他虽有妻室可他舍得给我花钱,珠宝衣裳,哪样都没亏待我。”周琴琴嘴里提着那些恩客,今儿不是张三,明儿就是李四,新欢旧爱,真是复杂难言。
“那你与陈寔是断了么?他不会找你麻烦?”玉瑶讶异了会,看着底下莺莺燕燕,又有些明白。
“应是断了,他昨日来找我,幸好黎秀才也在场,我便说有了恩客。他当时的脸色可吓人,阴鸷可怕,仿佛要杀人似的。还好,我看清了他的品行,跟他一刀两断。不然,以后又得遭罪。”周琴琴回想昨晚的情景,心有余悸,拧着帕子不安了会,又抚了把衣襟松了口气。
“看你说得这般惊险,那陈寔果真不是良人。还是早些分了好,希望你擦亮眼睛,别在遇上这等暴虐之徒。他如此肚量狭小,心胸狭隘,不会有好前途,你指望不上。”玉瑶对陈寔颇有微词,忿忿不平斥骂了两句。
走廊拐角处冒出个书生,宛若魔鬼般赫然出现在两个娇柔女子面前,杀气腾腾的盯着周琴琴,咬牙切齿仿若有着深仇大恨。
翠绿阁露天舞台上,舞姬们翩翩起舞,乐师成排吹奏靡靡之音。欢客与粉头调情说笑,案板上都是美味佳肴,老鸨眉开眼笑,衣袖沉甸甸的都是银钱的响声。
莺歌燕舞之中,西南角忽而冒出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扑簌簌!屋檐上栖息的鸟雀都惊飞了。
白娟窗户纸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血花。躲在门后的周琴琴此生第一次看到喷溅的人血,吓得面无人色。外面有人垂死挣扎,艰难的拍门求救。
方才那个书生掏出蓝光幽幽的匕首,周琴琴认出是陈寔,吓得胆战心惊二话不说便躲在玉瑶身后。陈寔爱而不得对这个见异思迁的妓女深恶痛绝,拿着匕首来做了断。眼看着他要对朋友袭击施暴,玉瑶阻拦强作镇定的喊道:“陈寔,你疯了吗?这里那么多人,岂能让你这般胡来?”
对暴徒还能有这几分胆气,也是甚为少见。陈寔稍稍意外,凶狠的眼神转移到了玉瑶身上,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愈发怨毒,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是你。”随后,举起凶器便往她身上刺。
原以为他是冲着周琴琴而来,想不到玉瑶一个外人也会牵连其中,当场被刺中了咽喉,浑身颤抖,血滴纷纷扬扬落在她淡紫衣裙上,宛若桃花瓣。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身后的周琴琴仓皇跑进了旁边的房间关上门捎。
中了一刀之后,玉瑶并未死去,那匕首割断了声带,无法发声。她紧紧捂着喉咙,靠在了门扇上,焦急的拍门,希望周琴琴开门放她进去。
里面的人不做回应,还搬来了书柜压实了门扇。那杀红眼的书生,立马抓着挣扎的玉瑶连通十几刀,宣泄心头怒恨。
那拍门的手不断滑落鲜血,滴答滴答,飘了一地的血花。那门扇上都是掌印,那双巧手淋满了血水,在一声又一声的无力拍打后,最终无助的垂下了。
听到惨叫的嫖客粉头们,震惊不已,急忙围到西南角,便看到血淋淋的玉瑶靠坐着门板,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死不瞑目。秀雅的脸上,布满惊恐与不敢置信的疑惑。
就这样,二十二岁的芳华女子,凋零在这处烟花角落。
那死前的幽怨之力,感应到玄渊的魔力,缓缓凝聚过来,穿越时空,拼凑起了残余的碎片。
这便是槐序从周琴琴心眼里看到的那段故事,收回法术,她诡异的笑道:“那个玉瑶姑娘,死得好惨,听说冤死的人会化成怨鬼,执念太深,会在死去的地方阴魂不散。”
看她说得吓人,周琴琴不以为然道:“都四年了,那杀人凶手也拉去菜市口砍头,恩怨已清。那玉瑶即便成了鬼,早去投胎了。”
槐序摇头,声音空灵清脆,在夜里带着几分阴恻恻的凉意,“她可舍不得走,这里还有她的好闺蜜。手拉手,一辈子好朋友。好朋友不走,她不走。”她唱了两句歌谣,那周琴琴脸色瞬间呆滞。
后脖子处吹了阵阴风,让人寒毛耸立。呼啸的夜风,仿若鬼嚎。本来翻篇的故事又浮现在眼前,那阴魂不散的陈寔手拿匕首前来索命,无辜惨死的玉瑶浑身是血死不瞑目。脑子嗡鸣声响,尖锐的利器刮着周琴琴脆弱的神经。
忽而,这个八面玲珑的头牌名妓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抱头逃下了楼。
“哼!”看着她消失的裙摆,槐序得意的插着小肥腰。
“不信鬼神,尚可原谅。但不信因果报应,那是咎由自取。”孟婆凉凉说道,拍拍手起身,也踱步走下楼梯,散漫说道:“困苦因为作恶,作恶因为困苦,若不觉悟,重蹈覆辙。”
槐序嘻嘻笑放上去,像个小顽童,“人心相背,大多数人都有两幅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