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人心就跟天上的太阳一样滚烫。
海水仿佛被烈日晒得开了锅,不停的翻滚,海面沸腾着,将荡漾在上头的船只颠来倒去。
十来个壮汉喊着号子,一齐发力,把用铁链牢牢栓死的大石碇“嗵”的一声,放入水中,铁链哗啦啦的一阵乱响,被沉重的石碇拖动着直入海底,当链条不再下沉的时候,大家都知道,锚落底了。
“妥了。”
站在这群壮汉身边的头目趴在船帮子上数了数铁链上近水面的标记,道:“水深不到两丈二尺,比刚才那处深一点,记下来没?”
旁边一个人拿着笔墨,在纸上写下这个数字,道:“记下了。”
“拉起来吧。”头目扭头喊。
于是十来个壮汉头上的汗都没干,又吭哧吭哧的开始费劲的转动绞盘,有人小声嘀咕着发牢骚:“天杀的,老子千辛万苦过来是抢东西发财的,不是一天天的没事转悠着耍子,这不是玩儿我们吗?老大也不知怎么想的。”
声音不大,但恰好顺风,飘到了头目的耳朵里。
头目虎目一瞪,大踏步过去,劈手就是一个耳刮子:“奶奶的,你呱躁个啥?做点事就叽叽歪歪,你他娘在岸上时没吃饱饭啊?不出力哪来的好处?天上掉下来吗?”
见头目发怒,这些苦力汉子顿时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发声,闷头努力,将水底下的大石碇又拉了上来,湿漉漉滴着水的石碇砰的一声靠在船舷处,将这条两百料的鸟船震得晃了一晃。
“差不多了。”头目扯一扯衣襟,敞开胸怀:“这鬼天气,太热了!我们回去!”
众人一阵欢呼,麻利的扯起七节横桅组成的硬帆,摇动大橹,鸟船转向,沿着礁石密布的岸边,向远处驶去。
头目坐在主桅底下的阴凉处,在身上掏掏摸摸,貌似在找什么东西,却许久摸不出来。
“大哥,吃我的吃我的,我这里有。”
刚才被打的汉子满脸堆笑,小跑着过去,双手递上一颗槟榔。
头目瞅他一眼,咧嘴笑道:“阿贵,你小子要是一直这么有眼力介,要少挨多少打啊。”
手一伸,就把槟榔接过,扔进满口大黄牙的嘴里,旁若无人的嚼得咔吧作响。
“这不是跟着大哥学吗,还没学到家。”阿贵笑得灿烂,犹如阳光照耀下的花朵:“大哥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大哥眯缝着眼,没有说话,不过笑容越发浓烈。
“大哥,我们这趟出来,真能发财?”
“还能骗你怎么的?”大哥道,吐出一片渣滓,继续嚼:“四海龙头摇旗,怎么会不能发财?再说我们老大是中华远洋商行的分号,就算没搞头龙头摇旗也必须来,这是规矩,懂不懂?”
“话是如此……”阿贵嘟囔道:“我头回出海,还是想带点银子回去给老婆孩子使使……”
“瞧你那没出息的劲!”大哥哈哈大笑,把嘴里的槟榔几口嚼碎:“放心放心,你初初入行,还不知这行的好处,只要肯搏命,哪里会找不着银子?”
“大哥,你给我讲讲好处有多大吧。”阿贵忙又摸出一颗槟榔来,塞进大哥手中,一脸掐媚。
大哥把嘴里的渣滓吐掉,矜持的将新的槟榔扔进去,道:“你看啊,我们是琼州人,大哥我和你是相距不到三十里的老乡,若不是比你早几年出来闯海,恐怕现在跟你家一样穷得叮当响。”
他显摆似的掂起脖子上戴的一块玉:“瞧见没?这块玉,瞧瞧成色,值三十两足色银,哥发了!”
他又拍拍屁股底下的甲板:“再看看这条船,虽然是老大的,但我也在里头有份子,每年光分成就羡慕死你!”
阿贵眼热,一迭声的问:“大哥,你带我出来,也要带我发财啊。”
“别急,你跟着我,一定能发财。”大哥笑道:“这些都是小须须,我们老大才是真的发大财,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的商行挂了中华远洋商行分号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