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宋砚礼又吩咐小葱去温一壶酒。
程染看着宋砚礼比在自己家都舒服,使唤小葱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生涩,连小葱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输的喝一杯,这么多年过去了,宋砚礼的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程染又喝了一杯,然后气势汹汹的要再赢回来。
“在皇成寺的时候你棋就很臭,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长进。”
宋砚礼饮了一杯,没有辩解什么,他很少谈及往事,他总是觉得,思及往事便是暮年之兆了,今夜倒是破例的说了许多。
“事情太多,有的时候想想,便觉得好似是一场梦,我有的时候觉得你很奇怪,我还记得当年在皇成寺的时候,住持师父让你解释经义,只不过你前夜被李凤章缠着去看城外的桃花云雾,于是你只能临时抱佛脚,将经义颠三倒四,解的不知所谓,住持师父也算不得动怒,大抵是一瞬间的失望,训斥了你两句,你那时只是有些呆的看着住持师父,面上倒是没有什么难堪又或者羞愧,只是带着茫然。
你这般样子便是一副不知悔改了,住持师父罚了你,罚你将皇成寺上上下下清理一遍,还不许法照帮你,我瞧着你拖着比自己搞的扫帚,摇摇晃晃的去清理大殿内的尘埃,手臂酸了,那扫帚便给了佛像一巴掌,小沙弥都惊呆了,住持罚你在佛像前跪一夜赎罪。
我看着你毫不迟疑的跪了下去,以额落地,只当你虔诚,然后我才发现,你竟是跪着之后马上睡着了,口水都落在了蒲团之上。”
程染有点晕,对于宋砚礼的声音有些忽远忽近的,半晌她站起身来,将手指抵在宋砚礼的额间,醉醺醺的声线辩解着:
“我有用衣服垫了才睡的,大殿的青石板如此凉,我睡不惯。”
宋砚礼眼睫一颤,三分醉意如落水般褪去,他那么一张温和平淡的神色此刻再也不复,入目便是程染满眸含笑的神色,心头转过无数的念头,那些念头如同未开刃的刀般,一点一寸的割着他的心尖,不动则已,一动妄念生。
他保持着一个不自觉能够让对方依靠自己的距离,不冷不淡,不远不近的留在对方身边,往日的面孔不过是他喜欢,他便做出来罢了。
只是装的时日久了,好似刀都钝了,宋砚礼抬眸而视,心中念头纷杂,他想到了很多,皇成寺那一夜一夜,此时夏尽秋暮,秋蝉凄切的落了一个嘶哑的尾声,夜凉沁人,宋砚礼终是闭眸,一瞬间他想了许多的念头。
他从来不是什么善人,如今的样子不过是他想他便做罢了,只是时至今日他也不清楚,自己一旦卸下这张皮,又会做出何种事情。
程染的手指想要收走,宋砚礼不曾多想,便伸手攥住了,好似这般将人留住,那他想要的便也能够留住。
”小葱,陛下醉了。“
小葱一愣,看着宋砚礼的目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宋大人的目光,一瞬间让他惊惧起来,他茫然又惶恐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随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小葱站在宫外,一时之间心里怔怔的,他不清楚宋大人要做什么,他清楚的是无论宋大人要做什么,只要他敢插手,那么他就离死不远了,可是若是陛下知晓了,他还是要死的。
还好自己提前把棺材给打好了,死后也能有个收尸的。
程染被宋砚礼抱了起来,她此时倒也不算是装醉,有那么一二分,但还到不了不醒人事的地步,她本意是想借醉,对着宋砚礼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酒后吐真言,让宋砚礼清楚自己是个提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只不过此时的展开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此时她还抱着一种大抵是宋砚礼见自己醉了要把自己扔床上睡的念头,毕竟宋砚礼在她这里君子的人设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她也从未将这些失控的情欲跟宋砚礼联系在一起,就好像你无法想象一个庄严肃穆的菩萨会旁若无人的抠屁股一样,这是无法相信的。
于是当唇瓣覆上温凉的触感的时候,程染实在不能说服自己此时她正在被一块桂花糕强吻 ,程染的被圈禁在宋砚礼的怀中,近乎桎梏般的姿态,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吻的可以说是很冷淡了,只不过是唇瓣相触,这一刻,程染不清楚宋砚礼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一个表面君子的人撕掉了伪装。
缓缓的叹息带着情欲的色彩,却又好似是禁锢的枷锁,一点一点将宋砚礼重新塑造成了一个君子的模样,内心的洪水猛兽如潮水般褪去,然后他将程染放在床榻上。
佛予怜爱,世人如雨露,一寸便生。
可是一寸如何够?
宋砚礼有些悔了,他不应该以这副模样与程染相处,君子的皮穿太久了,脱下来便有了负担,只不过若他一开始并不是以这么一副面容与程染相处,大抵两个人也不会有今朝这般走向,此时宋砚礼只见自己行在悬崖,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而今夜的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已然是让他跌落悬崖,一直下坠,沉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好似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摔成如何粉身碎骨的模样,一念成魔。
程染的神经将将放松,却是唇色猛然一阵刺痛,她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双如猛兽般,又如佛陀般的眸子。
鲜血的味道带着丝丝咸甜,她任由血滴落唇角,迷醉的眼眸怔怔的看着宋砚礼。
他是......属狗的吧?!
随后,一阵心悸剧痛彻底让程染昏死了过去
等程染九死一生醒过来的时候,宋大人把陛下给做晕过去的这件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宋大人硬生生将陛下给做晕过去了!!!
程染听到小葱战战兢兢的汇报之后,心中只觉得卧槽,妈个鸡,真特么离谱。
“回京的裴将军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跟宋大人打了一架,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的......”
然而发疯的不止是裴昀照一个人。
“奉监察使之名,宋大人枉顾人伦,弑父灭祖,其心可诛!荣某乃是陛下亲奉的监察使,有代君刑罚之责,将宋大人压入监察司内。”
还不等消息传到程染的耳朵里,裴昀照就气势汹汹的进了宫,尼玛他不过是在外给程染卖了把命,一回家发现何止是后院烧了,这简直是祖坟都着了。
“那些说书的讲你与学子,与富家公子之事,我虽然觉得刺耳,但是也知晓是胡说八道,你就告诉我,宋砚礼是不是真的?你这唇上的伤是不是他?!”
裴昀照看着程染近在咫尺的面容,苍白的眉眼一如当初在雪原上肃穆的姿态,他简直是不敢想,一想便觉得心间血淋漓的,好似被人用刀子割开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遭,然后那人嫌弃又轻描淡写的将他一颗四散的心扔了出去。
程染觉得这件事情着实是很操蛋,本就是没有的事情,但是又不能完全说没有,唇上的伤确实是宋砚礼咬的,更何况她现在还虚的很,于是便缓慢的一点一点回答对方。
“不是传闻那样,这个确实是他留的。”
“陛下!出事了,宋大人被抓进监察司内,然后杀了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