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的马背上挂着一对绑了翅膀的活雁,大笑道:“幸好赶得及!”
高鉴书举着手里两兜子新鲜菜米,笑道:“我同夏木几乎转遍了整个上京近郊的猎户家,好容易买到这对活物,哥哥拿去与嫂嫂做聘礼岂不美哉?”
问名时,用雁为贽见的礼物是传统古礼。
但久居城中的人,哪里去猎这活生生的物件来?况季节又不一定适宜。
是以,夏婆子依照街坊流行的法子,借了一对木雁塞进篮子里充数。
这会子听得那对大雁气得嘎嘎乱叫,声音嘶哑、穿透力极强——
跟大鹅的叫声差不多。
她还以为夏木绑来两只大灰鹅,乐得哈哈笑,“木啊,你上哪儿买颜料染了这俩货?亏你染得这般均匀!”
逗得徐文睿等人哄笑起来,纷纷同她解释这是花十两银子买的真活雁,引得老太太咋舌乱骂:一群不当家乱花钱的兔崽子们!
十两银子啊,你们怎么不干脆拿去打水漂?
徐文睿心中快活,与其代表的意义相比,十两银子算得什么?
大雁乃忠贞之鸟,渺万里层云,射之且不易,更何况活捉?宋秀才这般讲究礼节的读书人见了,必然心生欢喜。
徐二叔穿着新做的球纹锦圆领窄袖春衫,徐二婶庞氏穿着新做的蜜合色卷叶相思鸟罗缎褶裙,二人俱是满面春风,齐齐把夏婆子搀上第一辆马车,再请万姑母上车,最后又把小郎塞进去。
他夫妻俩便坐了第二辆看守聘礼、箱笼。
见不少爱凑热闹的街坊站在路边,夏婆子掀开帘子,将干树皮般老手搭在车窗框上,露出银晃晃一对雕花福字大宽银镯子,笑得满脸褶皱都舒展开来。
一道街的宣扬:“我大郎要去定亲哩,是上峰大人牵的线。”
“亲家是大户人家的秀才公!在老大一所大书院里当差!”
“孙媳妇人生得漂亮,做一手好针线,又陪嫁好大一座铺面!”
徐文睿... ...
简直要捂住脸没眼看,却又不忍坏老祖母想炫耀的心情。
车辆驶出乌衣巷,夏婆子放下帘子,揉着笑得酸痛的腮帮子,眼圈慢慢变红,捂着眼睛不说话。
十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她心爱的长子病故,长媳改嫁,长孙戾声恶气、油盐不进,生生混成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小孙又被人说是野种... ...
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终于咬着牙撑到了今日,徐家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万姑母知她心事,叹口气,默默把帕子递过去。
夏婆子抽出帕子擤了擤鼻涕,拉着小郎的手泣道:“大郎养家不易,供你读书更是不易。你须得争气些,把书本都吃到肚子里,争强赌气考个秀才功名... ...清明烧纸时,说给你爹听。”
这年头,亲老子都不见得供儿子读书,何况是做大哥的?
小郎懵懵懂懂的心忽然拨云见日一般清明,抬手擦掉祖母脸上的涕泪,郑重承诺道:“祖母,明年我先考童生试、后年便可考秀才,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好!咱一家子粗粗拉拉的武人,要能出个正经读书人,你爷你爹高兴,棺材板都要掀开唱戏哩。”
小郎... ...
那倒也不必这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