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从来就将公司发展视为第一要务的父亲,怎么会放心将公司第二大股东的位子交到一个瘾君子手上?这等同于给顾氏埋雷。
甚至连他刚给出的十个点,都极有可能被收回。
要送顾旭阳进戒毒所是铁板钉钉的事,顾振玉颓丧着脸下楼,和苏华容商议这件事,老管家留在病房守着老爷子。
又等了近半个小时,老爷子终于醒了过来。
进过一番检查,等到病房消停下来,老管家看着眼前虚弱的老人忍不住眼圈发红。
顾老爷子眼光涣散,插着氧气管,嘴巴吃力地一张一合。
“您说什么?”老管家附耳去听他说话。
“叫……叫……阿越……过……过来。”老爷子喘不上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管家听清了,慢慢直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叹息着回道:“好,我去给顾总打电话,叫他过来一趟。”
顾老爷子眼皮之止不住往下耷,喉咙之间闷出一声粗嘎的:“嗯。”
管家走出去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再次进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他知道顾荆越不会过来,也并没有打出这个电话,不过只是在顾老爷子这里拖延时间。
老爷子刚醒来再受不得一点刺激,顾荆越知道,也并不打算这样做,因此特意在电话里交代过他,这几日随便找个理由瞒着他就好。
老管家知道,这个善意的谎言不过是顾荆越不想来做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并非他给予的慈悲。
他看着顾老爷子银白的发丝和眼尾深刻的纹路斑点,心头是一片化不开的悲凉,但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指责顾荆越的残忍,冷血与薄凉。
今日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二十年前种下的因果反噬。
怨谁呢?
能怨谁呢?
临近建宁路外婆住的小楼,顾荆越让司机停下车离开。尽管觉得有些奇怪,但司机还是照做。
时间已经逼近零点,深浓的雾气凝成水滴从树梢滴落,顾荆越听着从车顶传出细小的声响,动也不动,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
车身上沾染了冬夜冰凉的气息,渗透进来,钻进他的骨子里,唯一的热源被他握在手里。
贝母像谁的心一般温热。
久远的记忆侵袭。
他的降生,是被当作赌一个男人宠爱的筹码。
闻心先是深爱顾振玉的闻心,而后才是顾荆越的母亲。他没能够做一个有用的的筹码,发挥出自己被期待的作用,所以他没能够得到闻心的爱。
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即使那时候他还小,过去这么多年,被闻心打得遍体凌伤叫着他废物,没用的东西,他这个连亲生父亲都不喜欢的东西……
一字一句,历历在目,仿佛融进了他的血肉里,同他成长至今。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服了自己。
出于本能渴求母亲的爱,但从未得到分毫,他那时候不懂得有人生来就是不被爱的,于是他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不需要。
他不需要,所以闻心的打骂,伤害力就成倍减少。
只是忍痛,总比忍痛还要伤心,来得容易得多。
他真的不需要吗?
真的……
不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