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些人想来是冒领米粮,跟管理居养院的官吏们脱不了关系。
而真正需要救济的人,却没吃没喝,指不定还因耽误别人发财,而被痛打一顿。
众人和少年聊天,才知他的名字叫宝来,偶尔打些零工过活,不过这几天照顾病人,穷得吃不上饭,这才起了歪念。
不多时,众人跟随宝来径直走到尽头一间破房。
“就这里了!”
章小林作为受害者,理所应当地走在最前面,当她看到躺在草堆里的病人,不禁感叹世界真得很小。
“他叫什么名字,是你什么人啊?”
少年抹着眼泪悲戚道:“大名不知道,我们都只唤他钉子,也认他作了大哥。”
“我们?你们有多少人啊?”章小林感觉好奇怪,这人明明是正宗乞丐,晚上没事还能去太师府混饭吃的,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落魄至此。
没错,无巧不成书,躺在那里烧得哼哼唧唧的人,正是在太师府请她吃过饭的少年乞丐。
“就十来人,我们都是孤儿,白天分开找活干,只有晚上才会和大哥一起住着。”
章小林看钉子年纪也不大啊,这么小就能做大哥,想必确实有一把刷子。
至于为什么有孤儿也挺简单,因大楚兼并土地日趋严重,很多人失了土地的农户,便来城里讨生活。
可城市化率高也不一定是好事,这里面总有些回不了家乡,但也无法在京城立足的人,久了,便也产生一些孤儿。
“找大夫了吗?”章小林摸了摸钉子的额头,触手滚烫,再这样烧下去,找大夫的钱就可以省了。
“看了,开了药也没见效。”
章小林看到一旁,放在地上的陶碗,还盛着没有喝完的苦药汤子,想来是草药见效太慢,还没来得及退烧。
本是过来看热闹的众人,见此情景,俱都默然不语。
而居养院的僧人管事终于赶到,直接干脆道:“他病得太厉害,你们最好找家医馆看看。”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怒了,“这不是居养所吗?生病了就该你们请大夫。”
居养所本是朝廷拨款,专门给衣食无着之人提供医食,哪有见死不救的?
管事苦笑,“非是我不肯请医送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让他进来住着,已是我佛慈悲。”
居养所虽是官办赈济机构,由专人进行统筹管理,但实际具体如何行事,都是交给拈花寺僧人负责,想来朝廷拔下来的银两,都被上面的官员贪了。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章小林看着快要烧成傻子的钉子道:“送到慈云庵吧,这里空气太浑浊,恐怕于病情不利。”
虽说快开春了,但到底还是天寒,让病人就躺在地上,没病都弄出病了。
看到章小林出手相救,众人立时松口气,虽然这人看着是可怜了些,但谁家都不富裕,根本没办法管。
很快有人取来门板,把病人往上抬,章小林忙喊住了,“他这不是生病啊?”
章小林才发现钉子的腿上裹着布条,上面还渗着血迹,敢情不是内科,而是外伤。
“他这腿又是怎么回事?”
宝来老实解释,“大哥前几天晚上去太师府锯门被发现了,打断了腿。”
章小林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太师府才失了火,正是戒备最森严的时候,这不是相当于自投罗网嘛。
“各位有劳,知道城里最好的骨科大夫在哪吗?这腿怕是要重新接骨。”
只要不让大伙掏银子就成,出点力不算什么,很快众人便用门板抬着钉子来到回春馆。
坐堂大夫拆开绷带,看到这么严重的伤势,不禁连连摇头,“来太晚了!”
大夫说话一般都挺含蓄的,这么直接的话,让宝来立时就哭了, “怎么就晚了呢?还能喘气呢。”
虽然大伙都挺尊敬大夫和夫子之类的人物,但也为宝来打抱不平,“大夫不要吓着孩子了。”
“想哪里去了?”大夫不悦道:“我是说接骨太晚,这腿长歪了些,而且还染了风寒,恐怕得先退热,再打断重新接骨。”
“哦哦,那有劳大夫。”众从唯唯喏喏退了出来。
回春馆大夫医术还是不错的,一个人便顶起一座三甲综合医院,他不仅擅骨科,还治妇科。
章小林甚至在门口招牌下发现一行小字,“攻医牛马小儿。”
显然这家伙顺道还把儿科和兽医的活计也干了。
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才是好猫,同样,这位据说祖上做过太医的坐堂大夫,是多面手,不管是他擅治什么科,只要能治好病就成。
章小林用湿帕子给钉子降温,而坐堂大夫取来一把小刀,在火上烤烤后,便开始割开伤口的腐肉,“不破不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坐堂大夫的医术果真到了一定境界,竟是把腐肉全部刮去,再敷上草药,等新肉愈合,颇有些向死而生的意思。
不过他在用药之前,小心翼翼地侧头问道:“你们可有银子治病?”
大夫坐堂开馆,救死扶伤也不是搞慈善的,病人若是没银子治病,他用所药的成本可不就打水漂了吗?
“放心治吧!我有银子。”章小林隐隐感觉自己是散财童子转世,只是倒霉的头先着地,兜里的银子全撒了。
大夫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拍在桌上,不禁眉开眼笑,“如此,老夫就放心用药了。”
医者父母心,只要肯积极配合大夫治疗,最想让病患活下去的人一定是大夫。
“病患现在情况危急,且先在馆中住下几日,待病情稳定,便可接回家中疗养。”
这不就是住院嘛,章小林把银子奉上,“承蒙费心照顾了!”
宝来对章小林感激涕零,“多谢恩……”
“先别谢,银子可不是白给的,要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