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觉后脑勺一疼,疼的他回过神来,见林默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他无所谓地说道:“他们只关心我的成绩,只在乎我能不能为他们脸上争光,对其他的倒是不太上心,我已经习惯了,成绩不好不就是不配得到他们的关注吗?这是应该的,所以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然后,他语气一转,抱有歉意的对林默说:“……倒是对你,我觉得十分抱歉,让你遇上了这么难看的场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见裴觉连声道歉,林默觉得心里十分难过。
本来也不关裴觉的事,他根本不需要道歉的,要怪也应该怪他父母,不但不关心他伤的重不重,反而还说他活该。
有这种父母,真是比日狗还不如。
林默气呼呼地想到,要是我有这种爸妈,我宁愿去日狗。
真是活久见了,怎么能有这样的爸妈,怎么能有这样的爸妈呢?
想到裴觉的爸妈这么不做人,林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赶紧问裴觉,语气里满是担心:“你爸妈他们……他们不会真的不让你上学了吧?”
不怪林默怀疑,实在是他觉得裴觉的爸妈就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
虽然只见过这么短短一面,但已经足够让林默看清他们的为人了。
裴觉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在林默发现端倪之前将表情又变为轻松的样子,笑道:“不会,他们也就是看我学习不好,一时之间气不过,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不会真让我退学的,你不用担心这个。”
说罢,他垂下眼帘,盯着空荡荡的床尾,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安慰林默,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会让我退学的。”
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让我退学的,对不对?
“嗯,我也觉得是我多想了,我们现在还未成年,退学又能干得了什么呢……”
正说着,就听见走廊传来了裴爸裴妈两人嘹亮的大嗓门儿,还有小护士让他们小点声的埋怨,林默不禁暗道绝了,真是什么人都有,他不想再跟裴爸裴妈有过多交流,便对裴觉说::“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刚转身,便听见裴觉轻轻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上学,虽然我成绩很差,但我是真的喜欢上学啊。”
像是在对林默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默被他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说晕了,脚步一顿,突然觉得有些奇怪,那倒像是一种哀求。
不过林默也没有细想下去,因为裴爸裴妈已经气势汹汹的踹开了房门,拎着大包小包进来碍林默的眼了。
“哟,怎么?这是要走了吗?先别急着走,留个联系方式再走也不迟。”裴妈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就从包里摸出手机,一边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一边问道,“来,号码是多少?不然你怎么给我转账?”
“妈,你……”
“闭嘴。”裴妈没好气的打断裴觉,“裴觉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知道帮着别人,我是你妈,我是你妈!现在是你烂好人的时候吗?我要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你别多嘴。你如果不好意思的话,那我不是也没让你说吗?我来说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看你还是伤的轻了,就应该打的再重一些,省的你现在还有力气多嘴……”
“够了!”林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吼了一声,“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给了,随便你去学校去我家闹,我也不怕……”
裴爸一拉裴妈的胳膊,小声说道:“你快闭嘴吧,他如果不给咱们钱的话,那裴觉的住院费怎么办?还有咱们刚才买的和将来要买的,那可是不少钱呢。你先忍一会儿,别说了,等以后再……嗯?”
裴妈get到了裴爸的小心思,而且她说去学校和林默家闹,也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最重要的不是把事闹大,而是把钱搞到手。
裴妈深明这个理儿,立刻献上了狗腿般的笑脸:“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别生气哈……”
加了好友后,裴妈就把今天花的钱翻来覆去算了好几遍,然后将结果在林默面前一亮:“喏,今天就先把这些钱付了吧。”说完就站在一旁,双臂环抱于胸前,倚着墙,一副包租婆收租子的样子。
等钱到账后,她又假惺惺的说道:“这也不是我们强迫你的,是你自愿给的,所以也怪不着我们,对吧?这可都是你自愿给的,以后就算你爸妈找上门来,那也是我们占理,你一个大活人,我们怎么能强迫的了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默被裴妈的丑陋嘴脸恶心到不行不行的了,一刻也不想多待,刚要拔腿就走,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便回过头去跟裴觉道了个别:“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林默看到了裴觉一脸难堪的样子,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宽慰他,因为林默自己也气的不行。
他不想再看到他们占了便宜后那一脸窃喜的样子,真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再待下去的话,心态就真TMD的要爆炸了。
于是,林默立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此后,林默隔几天就会收到裴妈的一条报账消息,有时几十,有时几百,倒也不算太多,所以每次他都干脆利落的转账过去。
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句话也不愿意与她多说,以求相安无事。
林默并不是个任人威胁就乖乖给钱的“软柿子”,之所以转账,是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欠裴觉的。
是自己欠他的,是自己应该赔偿给他的。
后来有一天,林默招呼薛玮一起去学医院看望裴觉,刚一出口,便见薛玮眼神突变,盯着林默看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的林默一脸懵逼,不禁问道:“什么呀?怎么了?出什么事儿啦?你看看你这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样子。”
薛玮犹豫了好久,终于一脸难过的说道:“我们不必去了,已经没什么去的必要了。裴觉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
林默一脸震惊,仿佛被天打五雷轰过一般怔住了。
什么不在了?谁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霎时,林默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身体动不了,话也说不出,唯有内心惊恐万分,惊慌不已。
裴觉……不在了?
是因为……受伤的原因吗?
是伤的太重才……
是因为……我?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了他!!!
林默脑子乱成一团,从心底里涌上彻骨的寒意,他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口鼻也好像被塑料薄膜给捂的严严实实,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良久,他才缓过来,声音颤抖,虚无缥缈:“他……不在了?”一脸的不敢置信、恐惧和六神无主,随即双腿一软,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瘫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怎么可能就没了?
薛玮见林默两眼无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赶紧一把扶住他,感受到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浑身瘫软,好似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这才知道他是真的吓到了。
见林默这副模样,薛玮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大雷,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立刻给自己的脑袋瓜子上来了一记“降痴十巴掌”后,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裴觉没死,他没死,他就是出院了……”
林默急的差点背过气去,正趴在薛玮怀里站都站不起来,只觉得眼前发黑,心里也难受的很,一听到薛玮说裴觉没死,顿时一颗紧张到要死的心也开始慢慢平静下来,眼前也不黑了,气也不憋了,腿也一下子有力气了。
他偷偷把急出来的眼泪抹到薛玮的衣服上,然后手起“拳”落,“duang”的一下捶在薛玮的胸膛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嗡”,仿佛还能听到力在薛玮胸腔里产生的共鸣,像是被和尚一棍子捣响的大笨钟,一拳把他捶出去老远,像只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见薛玮脸上隐藏不住的笑意,林默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后,也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竟然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我这理解能力真的是有待提高啊,难道是过了一个假期把我脑子给过傻了?
林默正准备将责任推给自己的脑仁子,忽然转念一想,不对呀,这应该怪不到我的脑子上吧。
明明是薛玮那个杀千刀的,说的话有歧义,真是个大煞笔,连句话都说不清楚,还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差点没死过去。
是他说的话有毛病,我的脑瓜可不背这口烂锅。
任谁听到“某人已经不在了”这句话时,他不会以为是人死了啊?
而且最最重要最最关键最最迷惑人的是,他竟然还哭丧着一张脸。
我真是日了狗了,裴觉出院了他需要哭丧着一张脸跟报丧似的吓我一大跳吗,啊?
想着,林默就问出了口,薛玮闻言立马给自己脸上的“丧情”做出解释说明。
“这怎么是一张要报丧的脸呢?这明明是没有机会去看望他的略显遗憾的脸,我看你不光理解力有问题,眼睛似乎也不好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那么大张脸的疑惑,哪里哭丧着了?”
林默:“……”好,好个一大张脸的遗憾,好个一大张脸的遗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