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女士和林默在小饭馆里边吃边聊,当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秦女士单方面的聊聊聊,由于时间太久,桌上的饭菜都来来回回吃了好几遍,最终只剩下了一点菜汤,这可真是切实做到了“光盘行动”。
人收银员老早就注意到他们了,没办法,不注意不行啊,周围的客人都走了来了好几拨了,只有靠窗的那对……母子吧,他们特殊极了,一直坐在那里,一直坐在那里,巴扎嘿!
接下来,山东梆子,show time ——
YO,YO,YO,邦了个邦,邦了个邦,邦了个邦了个邦了个邦。
今见特殊客人俩,特别喜欢我家饭,
周围客人走几拨,他俩仍然不挪窝,
坐在那里吃吃吃,吃几口就说说说,
盘里只剩菜汤底,也不见有离开意,
可能刚好靠着窗,因此可观好风景,
看来本店选址佳,美景惹人驻足赏,
美景惹人驻、足、赏!
窗边的两位顾客一直坐在原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店里的凳子上被某些嫉妒他们家店生意兴隆的坏心眼子洒了胶水,把那两人给粘上面了呢。所以当收银员看见窗边的客人吃完聊完来结账的时候,他立刻正襟危“立”,精神高度紧绷,态度极其客气,以最好的姿态做好了收钱的准备。
·
吃饱喝足聊尽兴后,当然了,这又是秦女士单方面的聊尽兴,两人动身回家。
一进家门,秦女士立即与林默分道扬镳,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马不停蹄的投身到了备课的“大业”中。
没办法,谁让她是优秀的“灵魂工程师”呢,就算是刚吃完了饭,她也得一边背课一边消食,因为备课可是费脑子的活儿,要想上一堂高效且趣味性强的课,那可是需要背后下很多功夫的。
哪怕她是一位已经有十几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
毕竟学海无涯,学无止境。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更应该时刻努力。
生命不止,奋斗不息!
于是,秦女士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什么叫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一己之力表演了一段“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的姊妹篇——“你进你的小房间,我备我的明日课”的戏份,把林默遗忘在了脑后,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时间分给他。
林默见自己已经被秦女士不知道遗忘在了哪个犄角旮旯缝儿里了,就知道秦女士要闭门造“课”了,于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没有打扰他妈,只是无奈地抿了抿嘴而已,随后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并且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林默吃得饱饱的,血液全都跑胃里消化食物去了,就使得脑子供血不足,整个人懒洋洋的,作业不想写,课文也不想背,总之什么也不想干,就以一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样子挪到了床前,随后“刷”的一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林默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同时身体“嗖”的一下转过去背对着床,随后屁股做了个自由落体运动,“啪”的一声下落到了床边,连带着床都发出了“桄——榔榔榔榔榔榔”的震颤。
待坐正身体后,林默朝着床头的枕头随意的倒下,屁股在刚开始的“下落位置”保持不动,以屁股所在位置为圆心,以上半身的长度为半径画了个圆心角为90度的圆弧,且脑袋的运动轨迹就在圆弧上。
林默将脑袋放在枕头上,觉得不舒服,不是硌脑袋,就是抻脖子,动来动去调整了半天后,终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开始刷手机了。
姿势倒是个玩手机的好姿势,一看就知道是在自由自在享受懒散人生,不过这心啊,可不像表面上那么优哉游哉了。
虽然林默看起来很悠闲,但是他的内心,其实又在犯难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又看,等了又等,还是不见苏燃的消息发过来,知道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索性主动出击,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叫“山不动我动”,既然苏燃不联系他,那他就去联系苏燃。
虽然他并不想,但是碍于他妈秦女士的恳求,所以哪怕他再不情愿,哪怕他再觉得为难,他还是决定勉为其难的帮他妈实现一下国庆愿望。
林默把眉头皱起来,眉毛拧起来,嘴巴向下弯,脸也耷拉起来,以一脸强烈勉强不情愿的姿态毫不犹豫的点开苏燃的对话框,随即指尖飞舞,噼里啪啦一顿敲,宛若体态轻盈的芭蕾舞者在牛皮大鼓上“咚咚咚锵”跳舞,手机屏幕上很快便出现了一行字:【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妈想请你和阿姨来我家吃顿饭】
林默按照真实原因编辑完消息后,刚要点击发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他跟苏燃现在这不合的样子,苏燃肯定对他有很大的怨气和不满,说不定背后都不知道偷偷骂过他多少次了,苏燃现在肯定在气头上,要不然怎么会一连好几天都不知道联系他?万一他赶上苏燃生气的时候把这条消息发过去,苏燃捎带着把他妈给怨上了咋办?
毕竟他妈可是无辜的。
苏燃骂他可以,骂他妈的也可以,但是骂他妈不行。
可不能让苏燃把对他的不满顺便分给他妈点儿,哪怕只是有可能也不行。
就算是只有0.01%的可能性,那也不行。
怀揣着对秦女士的保护,林默默默删掉了新鲜出“手”的字,两秒钟后,又新鲜出“手”了另外一条消息。
【在干什么呢?这么多天都不知道找我,是在忙什么国家大事吗?】
卧……槽?!话一出手,林默就惊了。
这是我打出来的字?这是我准备发的消息?这是我组织出来的语言?!
什么鬼哦!沃日!
林默只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只有脑子坏掉了,才能写出那么一句由一分娇嗔、两分期盼、三分影射和四分想念共同组成的酸不拉几到极致的话。
林默自己都被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呼不行!不行!和不行!!
不行!这样说倒显得我跟个被冷落的怨妇似的,那幽怨的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苏燃能找我,傻b不傻b啊。
不行!这样说也太别扭了,如果真发给苏燃的话,指不定苏燃得在心里怎么嘲讽我呢,真够傻b的。
不能这样说,林默在内心重复而坚定的想到,绝对不能这样说。
插句题外话哈,其实说实话,林默确实有在盼望着,只不过碍于可笑的面子不好意思说罢了。
想着,林默就哒哒哒哒把刚打完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然后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下,又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上。
【对不起,我错了】
林默心道,要不还是干脆跟苏燃道个歉得了,他跟苏燃闹不愉快有他的原因,虽然他的原因不足二分之一,但是总归也有他的不对。
作为一个知错就改正、有过必道歉的社会主义新时代优秀好青年,是他的错,那他就应该道歉,就算苏燃会对他实行“不接受不原谅不屑一顾”的“三不”政策,他这歉也要道。
因为接不接受是苏燃的事,而道不道歉,是他的事。
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得以安宁,为了让自己的日后得以安稳,为了让自己的明天更加灿烂,为了让自己更配得上“社会主义新时代优秀好青年”的称号,林默决定,这个歉,他道定了。
打定主意,林默就要按下“发送”这极其关键的一键,但是,问题忽然来了。
在指尖开始落下到指尖触碰到屏幕这短短的一瞬间里,林默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发送,可是感情上又不允许他发送,一时间,林默的内心天人交战,万分为难与纠结之中竟然“噼里啪啦”幻化出了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儿,两个小人儿在林默的脑袋里打得难舍难分,打得如胶似漆,打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誓要不是他死就是他活。
黑色小人双臂环抱于胸前,两条小短腿以倒“V”的形态浮在空中,气势汹汹的说道:“主人没必要道歉的,矛盾产生的主要原因不在于主人,而在于苏燃,是苏燃先说话不算话的,所以主人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色小人据理力争:“小黑,你说的不对,苏燃失信于主人是有原因的,而且这原因是应该被原谅的,再说了,主人是牢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主人,主人既然知道自己对苏燃同学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主人就应该对苏燃同学道歉。”
黑色小人扬起巴掌,“啪”的一下拍在白色小人的小脑瓜子上:“放呲儿!主人跟苏燃产生矛盾的主要原因在于苏燃,要不是苏燃言而无信的话,主人也不会跟他吵,所以苏燃在这次矛盾中应负主要责任。就算是要道歉的话,那也应该是苏燃先道歉,主人后道歉。”
白色小人不畏强权,勇于反抗,反手就是一巴掌,“嗖”的一声甩在黑色小人的天灵盖上,甩得它都懵逼了:“放你!主人身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优秀传统文化的伟大传承人,时刻谨记‘仁’的思想,就算是苏燃同学的错,主人也不会跟苏燃同学计较的。主人才不会像你一样小家子气呢,你就是个小心眼子,一点事儿就揪住不放,娘们唧唧的,一点都不大气。”
“你、你……”黑色小人被白色小人说得哑口无言,气得翻了个白眼,在它黢黑身体的对比下,显得惹眼极了。
白色小人见黑色小人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暂时占了上风,但它没有放松,它也不敢放松,毕竟它也不知道黑色小人什么时候就会满血复活,它需要抓紧时间在黑色小人重新上线之前成功劝说主人按下“发送”键:“主人主人,小黑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知道终会败在本白嘴下,所以它选择悄么声儿的不敢说话了,主人主人,我是对哒,听我的,主人就按吧,按吧按吧按吧按吧……”
白色小人一边叨逼叨一边不停地蹦跶着,看着主人的手指尖离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发送”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只觉得自己要激动到脑溢血了。
黑色小人见白色小人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来气,可是它嘴皮子不利索,说又说不过人家,还白白遭一顿骂,真够憋屈地。
黑色小人心道,哼,既然说不过,那就打吧,让你再不知好歹的瞎蹦跶,看我不一条长腿扫得你仰嘎啦油子,然后再捶爆你的狗头。
想着,黑色小人就奋起一jio,使出一记扫堂腿将蹦跶地正欢快的白色小人“呼——”的一下狠狠扫到了地上,四仰八叉,跟只翻了身的鳖似的,半天翻不过来。
白色小人被黑色小人一个扫堂腿给扫躺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却仍然倔强地向林默喊道:“主人主人,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主人,所以就算苏燃同学没有主动联系主人,没有主动向主人道歉,主人也是可以先向苏燃同学道——歉——哒!!”
“我让你再说!我让你再说!!”黑色小人使出一记“天马流星拳”,在白色小人的前胸噼里啪啦叮铃咚隆的无情捶打了起来,便捶便念叨,“我让你再说!我让你再说!!”
虽然从动手的角度看,黑色小人把白色小人给压制的死死的,让白色小人连趴都爬不起来,不过论动嘴,黑色小人知道自己输了,它没能说服主人不按“发送”键,因为它的嘴皮子不利索,它不会说。
不过,虽然不会说,但是能打也可以。
眼看着主人的指尖即将落在屏幕上,自知已经输了的黑色小人也放弃继续劝说主人了,而是将矛头转向了身下的白色小人,一个后蹬腿就“吱——啪”的一声跳到白色小人的身上,想骑大马似的骑在对方的中间处,然后双拳出击,左右开弓,一捶接着一捶,利利索索的,毫不拖泥带水,借着捶打对方来发泄内心的憋屈。
拳头捶在胸膛,发出了余韵悠长的一声“咚——”,一个又一个的“咚”连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慷慨激昂、荡气回肠的“胸膛上的拳头进行曲”。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主……人?”被捶到头晕目眩的白色小人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了主人的手指停在了距离手机屏幕0.000001毫米的地方,最终没有按下去,脸上的喜悦顿时变成了疑惑,它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是在黑色小人的压制下发出了微弱一问。
黑色小人见白色小人一秒变脸,又听见它喊了一声主人,于是下意识地向主人看去,只见主人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后,没有按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它似乎还听见了主人发出的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见结果竟然意外反转了,黑色小人喜不自胜,顿时高举双手,也不管自己还骑在白色小人的身上,自顾自的摇摆着欢呼了起来:“哦哦哦,你输了,耶耶耶,我赢啦!哦哦哦,你输了,耶耶耶,我赢啦!额……”
第三遍的第一个“哦”刚哦了一半,黑色小人就感觉一场劲风向自己袭来,不等做出防御动作,甚至连下意识的反应都没来得及出现,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天旋地转一阵失重之后,再睁开眼,它已经跟白色小人互换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