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海面上,五艘货船正在风浪中航行。阴郁的天空灰蒙蒙的,不时有狂风贴着海面吹过。货船时而冲上浪头,时而落进谷底。货船里面的人摇元宵一样的来回滚动,一会儿撞在仓壁上,一会儿又撞到柱子上。更有人被挪动的货物活活挤死,惨叫声呼喊声咒骂声响成了一团。
吴三桂紧紧抱着一根柱子,五根手指恨不得抠进木头里面去。
这样的天气本不适合行船,至少也要到港里避避风浪才行。可是吴三桂不敢,万一被李休的手下嗅到蛛丝马迹,整个船队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别看那个李休平日里不哼不哈像是块木头,可在大海之上他就是阎王。不管是倭国人、朝鲜人、还是什么佛郎机人红毛人,只要在海面上混的人,谁也不敢得罪这个阎王爷。
不敢去港口躲避,只能在海里面冒险行进。只要进入了吴淞口就是长江,那里风浪要小很多,也不用遭这个罪。说起来也怪,乱哄哄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有时候会想起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也会想起老爹带着自己和弟弟们一起打猎。舅舅脚手自己武艺,一幕幕好像就在眼前。甚至吴三桂会忍不住想着伸手去抓!
都完了!都过去了!
吴三桂知道自己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李枭绝对不会放过他。那是一个比地狱里修罗还要可怕的人,自己毁了他的火药作坊,他会亲手把自己送进地狱。
每到这个时候,吴三桂就会想自己是怎么上了贼船的。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恨王体乾。都是这个老王八蛋忽悠自己,说什么为皇帝效力将来可以飞黄腾达云云。
现在他妈的皇帝去了南京,京城都被李枭占了。可吴三桂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小尾巴牢牢抓在那个叫做曹化淳的太监手里。如果自己不听话,自己投靠皇帝的事情就会被告诉李枭。吴三桂相信,知道实情的李枭一定会弄死自己,一定会!因为,李枭最恨的就是叛徒。
看起来龙王爷没有想干掉吴三桂的意思,狂暴的大海在咆哮了两天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蔚蓝色的海水拍打着船身,天上出现了太阳。坐在甲板上,吴三桂依旧觉得很晕,尽管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还是习惯性的呕两下。阳光总是能让人心情好起来,尤其是经历了两天地狱般阴霾的人。第一次感觉晒太阳的感觉是这么好,他娘的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享受。
闭着眼睛,咸腥的海风似乎都变淡了一些。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骑马的人在船上简直就是在受刑。不但吴三桂是这样,跟随他的百十个弟兄也都是这副模样。好多人都发誓,这辈子他娘的再也不坐船了。
“把舱里的那个家伙带出来,别闷死了。”吴三桂懒洋洋的吩咐一句,几个不情不愿的军卒只能爬起来,下到这辈子都不愿意去的船舱里面,把一个狗熊一样的大汉抬上来。
大铁锤的脑袋在仓板上撞了一个大口子,伤口肿得厉害,连带一只眼睛都肿起来。强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伤口被牵动,黄色的水水从伤口里面流出来,疼得大铁锤半边脸抽搐了一下。
“给他弄一弄,真的死了可不行。”吴三桂瞟了一眼大铁锤脑袋上的伤,这种伤不大却很致命。原因在于伤口在脑袋上,如果处理不及时也会死人。
现在对吴三桂来说,谁都能死可就是这个大块头不能死。自己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全都在这个家伙的身上。
“死了你的心吧,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教你们配比火药。”大铁锤吐了一口唾沫。
两个军卒对着大铁锤就是一顿捶,殴打的时候很巧妙的避开了脑袋上的伤口。
“大铁锤,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老天爷既然没把咱们的船弄翻,把咱们掀到海里面喂鱼,那就是说咱们还得活着。既然要活着,那就得活出个样来。
知道你跟着李枭吃香的喝辣的,到了南京你只要继续干你的本行。李枭能给你的,朝廷也能给你。你说你待在那个破海岛上有个毛的意思,满岛连个娘们儿都没有。我可听说金陵城有苏州河,上面的扬州瘦马千金难求。要脸蛋儿有脸蛋儿有身段儿他娘的有身段儿,你这雄壮的身子正是娘们儿的最爱,何必一天到晚都想着死。”吴三桂躺在甲板上,懒洋洋的调侃。
自从上了皮岛,吴三桂就纳闷儿。这么个都是汉子没女人的地方,他娘的怎么待得下去。对于大铁锤,吴三桂充满了不解。
“呸!”大铁锤吐了一口唾沫,决定不再和这个王八蛋说话。
烈酒倒在伤口上,大铁锤立刻惨叫起来。狗熊一样的身子,四五个精壮汉子才按得住。
“原来也会叫唤,我还以为多硬的骨头。”吴三桂再次瞟了一眼,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烟,点上抽了起来。
海水逐渐犯浑,接着就看到了江水和海水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再往前就是长江,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到了长江里面,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风浪。南京禁军的人说,这种风浪里面翻船一丁点儿都不奇怪。整支船队都没有问题,这简直就是老天保佑。
在水上足足飘了一个多月,浑身上下都泛着海水的咸味儿。在海上待久了的人,看到海岸线都会有踏实的感觉。吴三桂看到海岸线的一刹那,眼泪差点儿出来。他娘的,终于要上岸了。
上了岸,就有了荣华富贵,就有了高官厚禄。对于吴三桂来说,登岸之后有了钱谦益这棵大树撑腰,他就有了一切。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幸福生活,吴三桂就觉得脸颊滚热滚热的。
吴淞口有商检司,进入长江行商的船只都要在这里缴纳税赋。
一个多月没有什么正经补给,船上早就缺淡水缺食物。作为南京禁军的官船,当然有底气去商检司讨要一些补给。以便进入长江,逆流而上直抵金陵。
拿着南京禁军的文书,商检司的小官儿左看右看。“看什么看,这的钱阁老亲自签发的。”大胡子南京禁军头领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至于吴三桂,他根本不屑于跟这种不入流的官儿说话。
“钱阁老?十天前钱阁老在南京被剐了,现在人头正挂在金陵城的城头等风干。”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