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梦。
一个遥远的,模糊的,刻骨铭心的梦。
身体像被极轻极暖的水流包裹,画面悉数如潮水褪去,不留半点痕迹,南柯在一片温暖中睁开眼睛。
安静的空间里一片融融金色,崭新的屋子里,木料的汁液香还没散去,被阳光激发,盈盈挤满室内。
少年的影子被日光拉扯成纤细一条,从跪坐的膝边覆过南柯的脸,接着向房间更深处攀爬,和纱帘飘拂的淡影融为一体。
“国崩。”
南柯拥着被子坐起来。
身上汗腻腻的,后颈有些疼,好像被人重击过似的,南柯喊完他的名字,忍不住皱了下眉,抬手向颈后摸。
触手刺痛,倒是没有像预料中肿起来。
南柯有些莫名,视线一动,余光里滑落的衣袖露出小臂,一小片淡淡的青痕,又让她怔了一下。
南柯垂下手,用袖子挡住淤青,询问一言不发坐在她枕边的人:“国崩,你喝酒了?”
她似乎闻到酒精的味道。
比起自己,她优先关心他的情况。
少年逆光中的脸孔凝视着她,许是因为酒意,眼尾描红异样地鲜明。
长长的眼睫低垂,遮住雪青色的眼眸,他反手从身后拎出一个巴掌大的细口酒瓶,言简意赅“嗯”了一下。
早晨小酌也算是生活意趣的一种?
和他抬起的眼眸再次对视,南柯想法中断,忽而眨了眨眼,手臂撑起身体,凑近他问:“昨晚怎么了?”
“你喝多了,”对方脸颊微微绷起,错开目光保持镇定,解释她身上的淤青,“我也是,所以,稍微有些过火……让你受伤了。”
说着话,那双剔透如玉的眼慢慢转回南柯脸上,小心翼翼倾身:“南柯……”
“流浪者,”南柯抬手,及时挡住他想要假装自然落下的吻,有些好笑,“你们不一样。你也不会说谎,对吗?”
流浪者瞳孔微微睁大。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南柯坐正,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是国崩叫你来的?”
“……嗯。”不出三秒钟的挣扎,流浪者果断将立场倒向她,“昨天深夜,一只兰那罗带我来到这里,散兵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我陪一下你。”
真亏散兵敢叫流浪者来呢。
南柯的想法和当时的流浪者如出一辙。
脑内的隐痛怎么揉也挥之不去,南柯索性不再管,草草整理床铺起身:“他有说去哪吗?”
南柯穿着浅米白的稻妻样式寝衣,交领阔袖,起身时两片衣摆分开,露出玲珑的脚踝,曦光照耀下,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羊脂玉。
流浪者手指轻揪膝上的衣摆,眼睛跟着她转,怔然回答:“我猜,他是去见小吉祥草王。”
“这样。”南柯叹气。
昨晚她大概的确是喝酒了,所以记忆有些断片,印象只停留在窗前见到散兵的时候。
但愿她有用温和的方式告诉散兵,她失忆的事情。
散兵不在,想也没有用,南柯只能默默祈祷他不要和纳西妲吵架,走到门口,想起房间里还有人,回头对流浪者说:“过来吧,我去弄点早饭,我们一起吃。”
花园里不止有种花,还有农田。
流浪者去抱冬瓜的工夫,南柯在这座房子里转了一圈,找到厨房,发现里面米面锅碗一应俱全。
真是让纳西妲他们费心了。
南柯忍不住笑,挽起袖子开始动工。
散兵回来的时候,小楼露台上言笑晏晏,两人正在和式矮桌前对坐,一边聊天一边共进早餐。
流浪者:“南柯,你最近有空吗?”
“暂时没什么事,怎么?”
“昨天巴尔泽布她……问我要不要回稻妻看看,我说,有时间的话。可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这故作纯良,卖弄可怜的口气。
散兵倒吸气。
“不是说了,除了我教你的话,一个字也别多说?!”
在南柯出声回答之前,散兵忍无可忍飞上露台,向流浪者冷视。
流浪者早就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瞟眼散兵,无辜地望向对面的南柯:“南柯,我是不是该离开了?”
南柯捧起碗,喝了口冬瓜汤:“不是你叫流浪者来的?”
话是对散兵说的。
散兵一噎。
南柯兀自起身,转进后面的走廊。
散兵和流浪者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没一会儿,南柯又端着两个碗一副碗筷从里面走出来,放在矮桌靠近散兵的那一侧。
散兵:“……”
他还能怎么样?
他只能去洗手,然后加入早餐队伍。
好不容易送走那个作精。
散兵一边洗碗一边阴阳怪气:“两个人的房子,硬是变成三个人的爱巢,真有你的。”
“还不是你把人家薅过来,”南柯在旁边接过散兵洗干净的碗,擦干放进橱柜,“真亏你敢叫他来呢。”
南柯话里有话。
“他没那个胆量。”
散兵笃定道。
南柯不由多看他一眼。
散兵脸上有着不容置喙的自信。
流浪者固然对南柯心有绮念,但那又如何?
作为“人”,流浪者的心理和身体都残缺不全。
除非南柯移情别恋。
否则他们之间绝不可能发生任何事。
南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