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补充也在逐渐逼仄。
偏偏在危急的情况下,南柯无法专注于元素力的流转。
一旦她这样做,就会变得意识迷蒙,成为累赘,进而导致他们被尼德霍格追上。
有些两难,好在并不算难权衡。
对于自己,南柯一向乐于寻找新的破绽。
在几乎将身体冻僵的低温火焰中,呼啸耳边的愤恨龙吟声里。
南柯悄悄卷起了一丝风。
元素力舍弃巨大的羽翼,只收拢在躯体本身表面。
需要保护的面积因此大大缩减。
火焰即刻焚烧羽翼,痛感藉由脊骨直抵大脑,南柯眼前一黑,狠咬舌尖,捱过最初的那阵,她变得异常清醒冷静。
如她所料,除去治愈翅膀需要支出的那部分,元素力果然有了盈余。
蒲公英的虚影和飞散的羽毛一起被落在身后,并非切实存在之物,焚毁时既无声也无形。
南柯的身体也骤然变得轻快。
失去的记忆究竟是哪一部分?她无从考究。
但一定是相当沉重、相当重要的回忆吧。
南柯看向前方。
散兵一直领先她一些,南柯只能看见他抓着她的手臂,和他被神环照亮,随风轻动的后脑发丝。
南柯突然庆幸,自己对他不是一见钟情。
这样一来。
这五百年来的点点滴滴,直到全部失去为止,她的记忆里,都会有他的影子。
南柯眼眶微热,又像上次那样,莫名想要流泪。
可她并不是爱哭的人。
于是南柯拉长呼吸,把眼泪憋了回去。
来自南柯的元素力开始变得游刃有余。
散兵察觉异样侧眸,只见到南柯无端苍白的脸。
也许是极力转化元素力带给了她负担。
“怎么了?”南柯察觉散兵的动作,像蝴蝶一样轻盈,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她将肩膀与他紧挨,挡住本该落往身后的目光。
举动亲昵自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快到了。”散兵重新望向前方,提醒。
南柯讶然抬头,才看见隔着一层淡薄的火苗,前方繁星清晰可见。
她一直低头强忍翅膀的灼痛,都没有注意到。
“终于快出去了。”南柯弯唇叹息。
“尼德霍格有一阵子没出现了。”
“是放弃追我们了吗?”
“我倒希望它在黑火里烧死了。”
假使已死之物还能再次死去的话。
散兵抿唇静听了听,那隐匿于火下,难辨方位的游弋声,夹杂着坚硬骨骼喀喀拉拉互相撞击的碎响,依稀还有细微风声,仍旧如影随形。
距离逃脱一线之隔,尤其不能大意。
散兵把南柯往身边拉了一把:“冲出去?”
“好。”
南柯把剩下的元素力全部交给散兵。
散兵微滞屏息,蓄积力量,随即携着她飞向最后一层黑火。
灾厄。
死亡。
无论什么。
都统统给他甩在身后!
仿佛一次过于漫长的潜游,潜水者终于从窒息的寒潭中冒出了脑袋。
离开火海的霎那。
极寒从散兵的皮肤肉骨褪去。
毫无温度的宇宙也显得温暖。
而星海,幽暗神秘,清晰如洗。
宛如浸润在冷水中的碎钻,滤去每一丝驳杂色彩,汇成宁静的星河,汇成细闪的瀑布。
轻柔倾泻,熠熠生光。
就这样突如其来,撞进他的眼底。
“呼……”
南柯仰望着美景,松开散兵的手,星光一样轻轻倒进他怀里。
“比想象中……轻松呢。”
光若轻纱飘拂,她的吐息亦如轻纱,拂过散兵的颈侧。
身体内外的元素力在此竭尽,神环也彻底熄灭,散兵稍许迟钝,才抬手揽她的腰身。
羽翼乖顺地垂在南柯身后,白羽光泽柔腻。
像一只疲惫停驻的白鸟,抑或蝴蝶。
在他们身后,那片广阔的漆黑火海,依旧无边无际无声,盘踞在已死宇宙与星空的边缘。
灾厄并不真的具有生命,当然也不会追来。
焚毁最终的星辰之后,无关蝼蚁飞萤们的漏网,它缓缓地,如一片云朵,继续向宇宙的幽深处蠕行。
南柯和散兵则任由不知来处的引力带领,乘着风一般向星空漂去。
“累了?”散兵用另一只手抚摸南柯的后脑。
抚慰的动作让南柯的身体彻底放松,她闭上眼睛,趴在他肩膀喘了口气:“国崩。”
散兵保持缄默,等着她下半句话。
南柯却什么也不再说,似乎单单想要喊一声他的名字,确认什么。
散兵略微沉默,用五指梳理她的发丝。
那是和星空相同的黑色。
跨越星海而来的南柯,也像星海。
眼眸盛着黑夜,笑容柔如星光,她身上的每一个部分,皆是星海辰花,纯净安宁。
该怎么对她说出口?
散兵嘴唇张合,轻微嗫嚅,没能发出声音。
不擅长的事,不管再过多久,也还是不擅长。
“南柯。”散兵用手掌拂过她的头发,每一分挪动都带有浓稠眷恋。
情话也好。
对不起也好。
散兵眉眼间动容转瞬即逝。
他短暂闭目,以此生诀别的大力,将她向黑火推去!
南柯毫无防备。
记忆的飞逝,思绪的空洞,和逃出生天后的温存一起麻痹了她的大脑。
刺骨寒冷直逼后心,让羽翼本能席卷铺开,南柯堪堪停在火海边缘,诧异遥望将她推开的人:“为什……”
星空扭曲。
仿若行将凝固的黏液,仿若无数根纤弱丝线,拉长、断裂,裂出一道豁口。
钻出死的吐息,龙类大张的颚骨,与滴坠的涎液。
将她推开的散兵。
赫然身处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