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徐天元上了年纪,颇有涵养,此时也面色阴沉。
他干了一辈子古玩行当,亲自鉴定的真迹,却被一个毛头小子跳出来,说是赝品。
这是毁人声誉、砸人饭碗的事。
唐若雪悄悄碰了碰张富贵的手:“富贵,别乱说话,徐伯伯不会打眼的。”
古玩行当,打眼就是看走眼买了假货的意思。
张富贵二十出头,年纪轻轻,看打扮就是个普通农村小伙,哪里像懂古玩的模样?
再说了,就算他粗通皮毛,还能比跟古玩打一辈子交道的徐天元更厉害?
迎着几人质疑的目光,张富贵神色从容。
他看向徐天元:“请问徐老板,你对王鉴这位画家有多少了解?”
徐天元当即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王鉴生活在明末清初,是文坛盟主王世贞的曾孙,师从书画大家董其昌,画坛“四王”之一。
其画融合众家所长,在山水画上的造诣尤为突出,画风缜密秀润,妩媚明朗。
但王鉴的画,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过分临摹效仿古人,缺乏独树一帜的创新。
这就导致他的名声,比起沈周、文征明等宗师巨匠,差了一截。
不然一幅真迹,也不至于只卖区区四十万。
张富贵凝视着眼前的这幅画,沉吟道:“从画风上看,独特的青绿设色,的确是王鉴的风格。”
“那你他妈的还在叽叽歪歪个什么?”徐川气得脏话都来了。
张富贵暂时不搭理这啃老的蛀虫,而是盯着徐天元镜片后的双眼。
“徐老板,论鉴画我当然不如你,但这画上,有个明显的逻辑漏洞。”
徐天元大惑不解:“漏洞,在哪里?”
张富贵轻笑:“你刚才说了,这幅画是王鉴早期的作品,对不对?”
徐天元颔首:“没错,这时候他的笔法还稍显稚嫩,不如晚年的画作成熟。”
“那么漏洞,就出在这枚印章上。”张富贵一指落款处,掷地有声。
那是一枚正方形的阳刻印章,框内是两个古朴的篆字。
元照。
卖画的年轻人怒目相向:“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王鉴字元照,这有什么问题?”
“对,王鉴字元照,就是最大的问题。”张富贵迎上他的目光,针锋相对。
“王鉴的确是字元照,这枚印章,在他很多画作中都出现过。”徐天元耐心解释道。
“徐老板,你要真心买画,就把这信口雌黄的家伙赶出去。”年轻人怒不可遏。
“走走走,别在这哗众取宠了。”徐川上手拉张富贵的胳膊。
唐若雪以手扶额,十分尴尬。
她想不通,张富贵是哪根筋搭错了,跑来胡搅蛮缠。
在这北坝镇上,哪有人比徐天元还懂古玩字画?
张富贵叹了口气,看着徐天元:“徐老板,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徐天元仍旧一脸茫然,不过他做了一辈子生意,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倒不像儿子徐川那般鲁莽。
他朝张富贵一拱手:“还请明示。”
张富贵悠然开口:“王鉴本字玄照,为什么要改成元照?”
闻听此言,徐天元立时瞪大双眼。
愣了半晌,他猛然一拍脑门:“避讳,他是要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