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之送走所有宾客后,在喜婆地引导下,推开了贴着大红喜字的木格雕花门。
夜风潜入衣袖,倾泻满袍,吹的红色喜服衣角飘摇。
房檐下的灯笼从身后投来明灭不定的红光,照在他颀长的身形上,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黑色朦胧的影子。
屋内烛影摇红,鸳鸯红幔低垂,纱幔挂帘内隐约透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
外面规规矩矩立着两个丫鬟,见沈晏之进来,忙上前行礼。
行完礼,二人将榻边纱幔拢到两侧。
新娘正头顶盖头,双手交叠,乖巧地坐着。
喜婆拿起桌上的秤杆,双手奉到沈晏之面前,胖脸笑到几乎看不到眼。
“新郎官,挑开新娘的红盖头,从此夫妻二人称心如意……”
沈晏之微微颔首,接过秤杆,走上前,冰冷的秤杆伸到绣满连枝喜鹊的大红色盖头下,手腕微微向上用力。
正要挑开,脑海里尘封的记忆骤然跃出。
他忽然想到了和秦归晚大婚当天的情形。
刚被俘到东羌的时候,原以为大楚会派人去救他或赎他,谁知,等了三个月也没消息。
当时两国激战正酣,东羌很多官员都提议对他处以极刑,把人头扔到大楚军营,给大楚一个下马威。
东羌的老大汗得知他是大楚探花后,并没听那些官员的建议,而是饶了他一命,企图说服他归顺。
老大汗想通过同化一个大楚探花,向世人证明东羌的强悍。
为此,还专门给他安排一个妻子。
有了妻儿家室,就有了牵绊。时间长了,自然就断了回大楚的心。
为了显示对他的重视,老大汗让人挑选一位贵女给他。
秦归晚便是东羌为他选中的妻子。
那晚的洞房布置的比今晚还要奢华,屋里处处镶金嵌红,如血般侵占他的眼睛。
为了让他和秦归晚早点生下孩子,老大汗让人在酒水里放了东西。
那个煎熬的大婚之夜,他几乎终身难忘。
捏着秤杆的手不知何时越来越紧,根玉般的手背青筋微凸,修长的指节白了又白。
喜婆等了片刻,发现沈晏之眸光沉沉,右手紧握着秤杆不动,不由扯着笑,上前重复了一遍。
“新郎官,挑开新娘的红盖头,从此夫妻二人称心如意……”
沈晏之敛眸回神,伸手挑开了盖头。
光线猛然变亮,贺妙心下意识抬眼。
当初器彩韶澈,雅如朗月的少年郎君,在东羌待了四年后,褪去了所有清冷淡雅,成了冷厉成熟的男人。
黑沉的双眸里藏着冰剑般的寒意,透着不可直视得慑人锋利。
沈晏之缓缓翘唇,冲着贺妙心露出一个温柔笑意,所有森冷皆藏起,眸底瞬间荡漾起缱绻如丝的柔情。
“妙心。”
简单的两个字从舌尖徘徊而出,因低沉的嗓音而显得异常暗哑诱人。
贺妙心的耳尖迅速绯红,红晕弥漫到白玉般的面靥上。她不由颤抖着垂下黑浓的眼睫,双手紧绞在一起。
她生的黛眉樱口,窈窕轻柔,桃花般的人儿穿着一身喜服,因娇羞垂首露出一截粉颈,端是娇态迎人。
喜婆笑着接过秤杆,丫鬟奉上了白玉合卺杯。
二人正欲拿起卺杯,远处突然传来了惊慌的叫嚷声。
“不好了……顾世子闯进小夫人院子了…”
秦归晚和沈晏之成亲在前,按理应是长房大夫人。
可沈老祖母在沈晏之带秦归晚回来那天,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安排小夫人住郁秀院。
小夫人是对妾室的称呼。
郁秀院是大房院里最偏僻破旧的一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