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路绥离开,沈从蓝这才说了沈安菱之事。
青枝听完只觉匪夷所思。
若是沈安菱说的都是真的,沈安菁简直是世上最歹毒的姐姐。
她问沈从蓝是否去见,沈从蓝默了默,斩钉截铁道:“去。”
冤有头,债有主,给他下毒和害死他父母的人都死了。
沈安菱没做过伤害大房的事,他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将怨恨撒在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身上。
更何况这姑娘还和他流着一样的沈家血,少时一起玩耍时,也曾追在他身后,笑脸盈盈地喊他二哥哥。
*
今早,天阴如刷墨。
乌云沉重厚实地压在箕城上空,空气潮热沉重,堵得人喘息不畅。
沈安菱醒来后,坐起身,呆呆望着外面的天,低声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婆子见她精神萎靡,以为她是昨日车马劳顿所致,询问她是否要看个郎中?
沈安菱摇摇头,“我没事。”
她起来洗漱后,吃了早饭便怔怔坐在窗边,直直盯着院门方向。
婆子开始收拾屋子,几次回头看沈安菱,都怀疑她是否化成了石像,居然能坐在那里一直纹丝不动。
到了中午,豆大的雨滴开始从天上接连落下。
不到一刻钟,雨滴变成了倾盆暴雨,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汇成一条雨柱,顺着瓦垄疯狂冲刷而下,在屋檐下挂起了一道长长的雨帘。
院内的石榴树在风雨中左右摇晃,枝叶被吹落满地。
闷热瞬间被驱散,屋内凉爽了不少,婆子站在沈安菱身后,随着她一起看向外面水雾茫茫的院子,眉开眼笑道:“这场雨下得真好,一下凉快不少。”
沈安菱眼神空洞,呢喃道:“是很好。”
也许沈从蓝不是不愿意见她,只是因为雨太大,才暂时来不了。
婆子中午做了好几个菜,沈安菱没胃口,什么都没吃。
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到了午饭后,诡异地停了。
太阳再次露出脸,热烈地打在地面上,将青石板上的雨珠折射出五彩的光。
石榴树翠绿清亮,枝叶上挂得雨滴好似琼珠玉露在不断滚动。
地上到处都是被风雨吹落的残叶,满院深蓝浅绿。
婆子拿了大扫帚出去,很快将院子清理得一干二净。
太阳越来越火辣,水珠也迅速被蒸干了。
到了傍晚,西方金光漫天,如被火烧。
婆子心情愉快,哼着小曲做起了晚饭。
沈安菱独身走到院中,仰头看着那些瑰丽的霞云,缓缓翘唇笑了。
笑着笑着,眼圈猩红。
婆子做好晚饭,沈安菱吃了不少。
用完饭,说自己想吃新鲜的葡萄,让婆子立刻去买。
婆子见沈安菱的胃口忽然好了,也跟着欣喜,挎着篮子便出去买东西了。
她走后,沈安菱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牙色裙子,又将头发重新梳了一遍。
打开梳妆匣,拿出路绥送的金镯子,双手捧着,轻轻摩挲片刻,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上面。
前日收到这个镯子时,她甚至在想,只要路绥愿意要她,哪怕当一个永无名分的外室,她也无怨无悔。
现在想想,何其自作多情。
何其可笑。
她今日怀着希望期待沈从蓝出现,不断安慰自己,她还有亲人,还没被彻底抛弃。
可她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沈从蓝不愿来见她。
她再次被嫌弃了。
她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女子的皓腕白润纤细,金澄澄的镯子粗大沉重,戴上去很是老气横秋。
可她端看片刻,还是觉得,这是她在这个世上收到过的最美礼物。
她从箱笼里找到一条白绫,借着月色,踩着条凳将白绫穿过房梁,在下面打了一个死结。
用双手拽了拽,确认不会散开,扭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巴库营寨的所在方向。
这会夜幕已降临,她没点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透过院墙,看到远处的零星灯火和连绵起伏的屋脊。
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阖眸,含泪将白绫套在脖子上,用力踢倒了脚下的条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