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缨感觉到怀中人哭得发颤,低下眼睛,沉默片刻后,声音暗哑,“晚晚,你还记得和我打架的都骑尉吗?”
秦归晚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他死了。”
顾濯缨轻抚秦归晚的后背,她又瘦了,隔着衣服,也能清晰摸到后背上的脊骨。
“死在了从箕城营寨撤退的那天。”
“当时我们第一次看到东羌的巨型投石炮,就知道,那个东西太厉害了,若是不摧毁,我们退守箕城也无用。”
“所以,我和他当时领命去毁掉。”
他停下,喉咙有些发堵。
“那天,东羌比我们多五万兵马,他们死死护住投石炮,我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那个东西很大,指望刀剑去砍,用火去烧根本不可能。”
“后来……我们实在没办法,他让我带人突袭掩护,自己领了一百多精兵,背着火药,对着投石炮跳了上去。”
余霞成绮,把屋内染成了柔和的金色,浅光温和地渡在两个人周身。
“他赴死前让我告诉你一声……虽然你没见过他,甚至不认识他,但他不是孬种,也没输给我。”
眼睛酸热难受,顾濯缨阖眸,“他姓薛,单名一个傲字。”
“出身望族,文武双全,父亲是段州都指挥同知,今年二十又一,家中一直催着他成亲,他答应母亲,今年腊八前一定娶妻。”
“他本是兵部的文官,得知沈兄被俘,觉得此事是大楚读书人的屈辱,便自请调到了边疆。”
“他还让我帮忙写信告诉他的双亲,他不孝,养育之恩只能下辈子再报。”
秦归晚早已泣不成声,泪水把顾濯缨心口前的锦衣全部晕湿了。
顾濯缨嘴角苦涩,抬眼,刚好看到院外的桂花树,细小的黄色花蕊慵懒地绽放在繁茂的绿叶中,随风轻摇。
“四年多时间,从文官做到了都骑尉,他是大楚铮铮好儿郎……他确实没输给我。”
他低喃,“晚晚,你知道我那天在城墙上看到母亲和你同时出现,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我们打了六天七夜,还是没守住箕城营寨,城墙上站满了东羌人,我麻木地举刀,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不是还能活着。”
“我在想,我若战死,你和母亲一定很伤心,如果临死前能见到你们一面该多好。”
他双手捧起秦归晚的脸,与她额头相抵,滚烫的热泪滑落,缓缓滴在秦归晚脸上。
“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现在,我觉得自己比薛傲幸运,因为我今天专门向心上人和母亲告别了,此生已然无憾。”
他放开秦归晚,从怀中拿出那只打磨好的桃木簪子,拉着秦归晚的手,哽了哽,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
“晚晚,我可能没法再为你戴这只簪子了。”
郎君的眼神痴缠而缱绻,他痴痴望着她的脸,眼含泪点而笑。
“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大楚的大好山河。”
秦归晚疯狂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拼命把簪子塞进他手里。
“顾惜羽,我要你活着回来娶我,亲自帮我戴上这只簪子。”
她哭到浑身发抖,颤抖着吻上了他的唇。
“顾惜羽,我花了那么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接受你,你说过不会让我等不到你,还说要当一个好丈夫。”
“我求求你了……不要食言……”